音蝶落在陆行云手背上,翅膀边缘处的金芒越发闪耀,两根细长的触角轻轻摇晃,无数细粉从音蝶翅膀上飞落,悬浮在半空,细粉凝出几行字。
——属下于青州暗访,细细查验,知悉阮嘉萝与一落魄书生系青梅竹马之谊,私下已互许终生,以两枚同心玉佩为信物。
——书生名唤孟桓,现栖身玉京福禄酒楼,以备来年春闱。
——两人行事隐蔽,从不于人前显露相识相知之事,此内情乃属下假借孟桓同窗之名哄骗孟母所得,佐以其他线索反复核验,应无错漏。
音蝶所传信息不过三句话,陆行云却盯着这几句话看了很久。若非确信传信之人乃他心腹,他简直要以为对方随便寻了假消息糊弄他。
这怎么可能?
阮嘉萝怎么可能喜欢旁人?
言犹在耳,三日前,她才亲口对他表明思慕之情,如何会有假?
那叫孟桓的又是个什么东西?阮嘉萝怎会喜欢他?
许多疑问从心底生出,陆行云再难维持冷淡的神色,眉心忍不住皱起,拧成川字,昭示他心底的不悦。
他挥手,把音蝶赶走,转过头将那几行金色小字读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目光更多落在青梅竹马、互许终生、同心玉佩三个词上。
十二个字化身十二柄利剑,反复戳刺陆行云的自尊。
好啊,他们的情谊原是这样深。
那他算什么?
他陆行云究竟算什么?
若一早有了珍而重之的心上人,何苦又来招惹他?
陆行云眼前忽而闪过母亲明珠公主伤心落泪,指责驸马负心时的模样。
他曾发誓远离情爱,不肯高估自己的定力,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将来世上再多一位像母亲般可怜的女子。到头来却是他自己落得和母亲一样的境地么?
负面情绪一起,加上母亲的前车之鉴,陆行云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一时怀疑嘉萝接近自己是别有用心,一时恼恨嘉萝欺瞒自己,一时又恨不得将那唤作孟桓的男子碎尸万段。
越想,陆行云脸上的神色便越难看,简直可以用阴沉来形容,那双向来平淡无波的凤眸也被疯狂偏执之色充满。
可能被欺骗戏弄的愤怒、可能被辜负真心的羞恼、可能步生母后尘的恐慌,以及碎裂成片的尊严一起作祟,在陆行云胸腔内催生出一口郁气,上不来下不去,使得陆行云胸口不断起伏。
一定要做些什么,继续在这里乱想,他真的会发疯——陆行云仅存的理智向他发出提醒。
他猛地站起身,将半空中的金色小字拂落,金粉扑簌簌飞落在地,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行走在焚骨楼内的缉妖卫眼见陆行云一身寒气往楼下走,一个个噤若寒蝉,无人敢往陆行云身前凑,生怕糊里糊涂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便连苏成也不敢上前与陆行云说话,只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陆行云越走越远的背影,回神后才发觉自己身子麻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