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立拉开后座车门，别墅区暖色的地灯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透得那凸起的骨节弧度像远山般辽阔。
裴应淮深邃的眼睛轻轻转动，侧脸向她望来。
叶兰音克制住心底破茧成蝶的情绪，安静地坐进后排。
好在后排座椅中间隔着一个杯架台，不至于让两人的距离太暧昧。
鹄月园建在5A风景胜地的边沿，沿途的道路空荡荡的，只有路边孤寂的路灯，影子一盏盏投射进车窗，又飞速地划过。
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裴应淮伸手按下隐私按钮，中间透明的玻璃挡板立刻泛上白雾般的磨砂色，将后排变成了专属秘境。
叶兰音攥紧手指，手心微微沁出一点汗。
“裴总？”
她干涩张口，裴应淮沉默片刻，低沉地应了一句：“嗯。”
叶兰音出了一身薄汗，被后车厢的冷气一吹，轻轻打了个冷战。
可惜这辆车干净得就像一块冰，连个毛毯都没有。
“冷吗？”
裴应淮这才抬起眼皮，解开安全带脱下外套要给她罩上。
叶兰音在一旁面露焦急：“别解开安全带，会扣分罚款的。”
裴应淮解扣子的手一顿，一张冷凝的脸终于融雪般露出了一点暖意。
“没关系，很快。”
他终于淡声开口，带着沉沉檀香的西装外套被罩在叶兰音冰凉的肩上。
裴应淮坐回自己的位置，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星空顶的人工星光在他头顶此起彼伏地闪烁，照亮了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叶兰音呼吸一滞，不自在地压制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尽量正常地问：“这好像不是回裴家的路，我们要去别的地方吗。”
她猜想，裴应淮总不会让她去他母亲的病房演奏吧？
“去西郊，那里有一个我的私人酒庄。”
裴应淮言简意骇，被叶兰音刚才一打岔，他周身的气息终于不再冷漠。
看来他是想在今晚借酒消愁。
叶兰音知道那种害怕失去至亲的感觉，小时候叶家唯一疼爱她的老夫人病危时，她也是终日消沉，连琴都没法抬手再弹。
“那……裴总待会想听什么曲子？”
犹豫了片刻，叶兰音还是想尽量和裴应淮聊聊天。
一直闭着嘴，只会把悲伤都埋在心里。
“我不太懂……”裴应淮凝视着前排座椅上的一粒灰尘，似乎在思考，突然他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在这样静谧到只有呼吸可以听见的狭小空间里，把两人都惊了一跳。
裴应淮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提示后干净利落地摁了拒绝，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在一边。
这一晚他不想被人打扰，如果是生意上的急事，钟立那边会接到消息的。
叶兰音看得很清楚，裴应淮拒接的是宋雪薇的来电。
她心底五味杂陈，最后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轻声延续两人之前的话题。
“那我建议可以来一首《甜蜜的回归》或者《竖琴协奏曲》。”
她说的都是竖琴弹奏的经典曲目，裴应淮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尝试描述。
“有一首曲子，我不知道名字，但是……节奏很慢，很悠扬，前面调子有些沉，后面慢慢扬起来了。”
他描述得十分模棱两可，甚至说完后自己都摇了摇头。
“算了，我只是一时兴起。”
叶兰音也无法从他的话里判断出是哪首曲子，她抿了抿嘴，突然微笑起来。
“没关系，我知道了。”
裴应淮的酒庄在西郊有点偏僻的地方，酒庄修成了法式庄园的建筑风格，两旁是大片的田园绿地。
两人下了车，一路沿着笔直的大路往建筑那头走，路灯把两人的身影照得斜斜地重叠在一起。
裴应淮带着她走过一道长长的庭院，最后把她带到一扇橡木雕花大门前。
鼻腔充斥着浓郁的葡萄酒味，叶兰音看着墙壁上陌生的古老工具，心手倏然沁出一点汗。
有早就准备好的侍者从里面打开了门，看清室内布置的瞬间，叶兰音倏然瞪大了眼睛。
“天使之琴？”
她惊讶得连声调都变了。
看着她这副失态的模样，裴应淮的眼神染上些温度。
“裴总，是真的吗？”
叶兰音有些激动地走到他面前，抬起的眼眸里亮晶晶的，像是漫天的星星。
裴应淮勾唇：“我像是用假货的人吗？”
叶兰音微微张唇，不可置信地走到那扇琴面前。
洁白天使玫瑰雕花的底座连接着琴柱，琴身刻成了水波纹的形状，这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一架大师佳作。
因为制作这架竖琴的大师已经逝世多年了，叶兰音最后一次知道它的消息是在五年前的意大利英仕拍卖会上，有人出价九千万拍下了它。
她想伸手去摸，又猛地回神看向裴应淮：“五年前……是你吗？”
裴应淮走近，修长的手指轻抚琴柱上精致的玫瑰花瓣，低语如情人缱绻。
“我一直在等可以弹奏它的人。”
叶兰音浑身血液沸腾，眼前蓦地发黑，耳边似乎有血液汨汨奔腾的声音。
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
裴应淮长臂一展，尽显绅士风度：“请。”
叶兰音坐上聚光灯下的小舞台，侍者推开橡木大门，带着装载的一推车世界级名酒来到裴应淮身边。
“裴总，需要留人吗？”
叶兰音一边拨弄琴弦试音，一边看着台下不远处。
那里放着一排樱桃木和头层牛皮装饰的休憩沙发，恒温的酒柜散发着莹莹微光，侍者把酒瓶放在流淌着微光的岩板上，水晶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不用。”
裴应淮坐进沙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侍者躬身退出，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台上台下的两人。
叶兰音调试好琴音，下台看着裴应淮，面露歉意。
“裴总，我最多只能弹一小时，没关系吧？”
裴应淮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叶兰音下意识遮挡那些已经变得很淡的白色伤痕。
“没关系，这架琴今晚是你的，我只是个听众。”
他勾唇轻笑，看着女人聚光灯下的身影，抬头一口扬尽杯中液体。
叶兰音弹到第三首时，裴应淮不停饮酒的动作顿住，目光深处扬起一圈雾气。
是那首熟悉的曲子，被他记忆里熟悉的人在弹奏。
叶兰音双手拨弦，沉浸在天使之琴美妙的音色中，突然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她睁开眼睛，差点被站在身边的裴应淮吓了一跳。
“裴总？”
浓郁的酒香飘来，叶兰音不得不停下弹奏，抬头望向面色微醺的男人。
她扭头朝台下看去，只见新的酒瓶已经见了底。
短短三首曲子的功夫，裴应淮喝了两瓶酒？
叶兰音深深皱眉，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叶兰音。”
裴应淮在唇齿间咀嚼着她的名字，滚烫的气息随着身体移动靠得更近。
叶兰音倏然起身后退，然而鞋跟在台上扭了一下，她身形一歪，稳稳被裴应淮扶住。
“裴总……你……”
她微微皱眉，下一秒，眼前的阴影无限放大，裴应淮顷身压向她，眼中仿佛有一簇极盛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