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焦糊味。
混杂着一种直冲天灵盖、若有似无的异香。
地上的积水几乎要没过脚脖子。
楼道里的应急灯还在闪烁，红色的光晕映在斑驳的墙上，像极了未散尽的火光。走廊上，消防水带像一条巨蟒般蜿蜒着，水珠顺着管壁滴落。墙面被熏得漆黑，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焦黄的水泥。
乐易差点以为自己置身于某个纵火案的案发现场。
与他同行的，还有749驻南斗临时小组的几名工作人员。
小潘并不在，他似乎是做“开路魔女”的工作去了。
现场负责协调的是一个叫梁松强的工作人员，他看着比乐易大几岁，但是对乐易的态度很客气，而且似乎过于客气了。
“乐哥，情况就是这样……”
“乐哥，万幸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但是……还是死人了。”
“乐哥，幸好是工作日，发生的时间是上班时间……”
纠正了几次，但对方执意叫他“乐哥”，乐易也只能随他了，对方非常重视他的意见，并没有因为他年轻或资历浅而轻视怠慢。
也许是小潘给他通过气，或者是他本身待人接物本来就是如此？
乐易跟着梁松强他们，上午九点多就来到了这里。
市收容师协会八点多收到消息，九点就通知了他们，流程走得不可谓不快，可惜的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事情似乎已经结束了。
魔潮余韵犹在。
但带来魔潮的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749的几位工作人员，他们操纵着比警用仪器更精密的测量仪器，对着现场进行测量、复盘，明知魔女已经死亡，但仍旧非常谨慎。
“强哥，魔力浓度数据有点不对劲……”一名工作人员向梁松强汇报。
梁松强嘴上问“怎么不对劲法？”，同时招呼乐易一起过去。
工作人员：“通过对现场的痕迹和过往的经验推算，魔女的死亡时间应该在30分钟前到1小时前之间……按理说，魔力浓度应该在魔女死亡后直线下降、快速清零才对，可是现在，还在60左右，你看……”
他把仪器的显示屏折向梁松强。
梁松强看了看，提出看法：
“会不会是因为魔潮余韵导致的数据波动？”
工作人员也迷糊了：“是吗？那确实有可能……”
这时乐易突然插话道：
“强哥，我觉得应该不是魔潮余韵导致的，应该另有原因。”他没把话一下说死，怕伤了梁松强的面子。
实际上，乐易对魔潮余韵的感知非常敏锐，深知它们与魔力在表现上一向是泾渭分明的，对魔力的扰动非常有限。
“哦？乐哥你觉得是什么导致的？”梁松强眼睛一亮，看向乐易。
对方把他当成专家来看待，乐易自然也不含糊：
“两种可能。”
“一是死者，也就是魔女，她的能级比较高，积攒的魔力实在太多，即使死亡后，魔力仍旧在持续倾泻。观察一下，如果未来几天此地的魔力浓度仍旧不同寻常，那就有必要做专门的消杀工作，不能放任，否则会对此处环境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这时梁松强偏过头去，对另一名工作人员说：“记一下。”
那名工作人员神情凛然：“是。”
乐易继续说：
“另一种可能……”
他环顾四周，眼神对上了梁松强。
没有说话，但对了口型。
梁松强也是机敏之人，他脸色一肃，不露声色地微微点头，然后隐蔽地做了一个手势。
同行的另外几名工作人员，在看到他的手势后，动作都放轻了，然后逐个地退出了房间，几乎是悄无声息的。
梁松强观察着，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房间内的摆设，然后有点惊愕地发现了有个人还没退出去。
鹿凌霜。
差点忘了这茬！
这个美丽到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的女孩，是乐易的守护骑士，她一直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直默默地与乐易如影随形。
梁松强再次看向乐易，两人再次对上眼神，乐易给了他“放心，没事”、“不用担心她”的示意，他看明白了，也不拖泥带水，悄悄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留下了乐易和鹿凌霜二人。
乐易对这几位749的工作人员的素质非常满意。
尤其是作为指挥统筹的梁松强。
精明干练，进退有序，临场应对得当。
他刚才告诉他们，现场的魔力浓度偏高的两个原因，其实不完全是他想的，而是得到了房姐的提醒、他不过是照本宣科而已。
他明显感觉到，房姐在经过一次闭关后，似乎行事上更高调了？
之前，如果乐易周围还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尤其是其他收容师在场，它都会谨慎地闭口不言，虽然它一再声称，即使是S级收容师，也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不过在闭关出来后，房姐没以前“苟”了，也许是对自己的隐藏能力更有信心了？它从进到这个房间以来，就没有停止过说话——只是梁松强他们听不到而已。
鹿凌霜倒是能听到，房姐特意给她开了个通道，所以她看着一脸娴静、不言不语地站在乐易旁边，其实是精神高度集中地在听房姐说话、并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
房姐：
“乐易，这魔力不是浓度有问题，是魔力的类型有问题。你不会没注意到吧？”
“乐易，这小姑娘死得有些太可惜了，咱们来晚了啊。”
“乐易，我感觉她生前最高的时候能级能到A级，嗯，差不多，就比小陶差一点而已。”
“乐易，这房间里还有其他魔物，呵呵，有意思了，你赶紧让他们退出去吧。”
“……”
乐易只能认为，房姐这会的话密话多，都是因为之前闭关憋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把手伸到随身的挎包里，捏了捏自己的工作绘本，想了想又放下了。
房姐：“我给你捏个身外身，你想要啥样的？”
乐易心念一动，问道：“房姐，你的身外身，能进到其他魔物的幻境吗？我是说假如我被魔物拉入幻境的话。”
房姐笑道：“别人不知道，但你是一定可以……明白吗？”
乐易反应过来：“因为我可以拉自己的魔物进幻境？”
房姐：“嗯。小鹿也许可以，她要是可以，那就是沾你的光了。快想，要什么样的身外身，趁现在，房间里有个小家伙快按耐不住了。”
乐易既紧张又兴奋：“那、那给我来把关刀吧，最好也能当飞剑使的……之前在红拂镇公交车那个幻境里，见到一个使关刀的，太帅了。”
房姐：“使关刀的？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吗？……怎么让我想起一个故人……你确定要关刀？关刀当飞剑使，亏你想得出来。”
乐易笑道：“你就说行不行吧？”
房姐没好气道：“行，当然行。你等会。”
没让乐易等太久，房姐很快就鼓捣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关刀，给人的感觉非常真实，绝非很多影视剧拍摄用的样子货，刀身修长厚重，刀刃宽大，微微弯曲，像一弯新月。
“这、这有点沉啊。”乐易拎在手上、有点咋舌，然后遭到了房姐的无情嘲笑：
“这种实战用的冷兵器，就是这么沉，不然你以为古代武将的百人斩、万人敌怎么来的？”
“赶紧的，你和它建立精神联系，它就能自主行动了，能帮你省很多力。”
乐易赶紧依言而行，他之前学鹿凌霜变大翅膀的操作、尝试了一下把自己的感知凝练化，对感知和精神力的运用已经有了新的认识，可以说是完全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琢磨了一下，就成功了，手上的关刀与他的意识勾连了起来，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绑定。
关刀的分量瞬间轻了很多，他看着还是拎着，实际上关刀已经自主漂浮、省了他很多力气。
突然有点话痨的房姐对鹿凌霜说：
“小鹿，你易哥这天赋确实还可以，学习能力不错，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呀，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鹿凌霜脸又红了。
自从房姐头一次开玩笑地“撺掇”她和乐易结婚的那天起，它就时不时地拿这事来调笑鹿凌霜。当然，房姐也很鸡贼，它每次都是挑着它的头号闺女陶然不在的时候，才进行这样魔鬼式发言。
“房姐，你别笑我了，我现在跟易哥结不结婚，有什么区别？”
鹿凌霜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始“反击”。
房姐没放弃“努力”：“桀桀桀，当然有区别呀，明媒正娶和私定终身，放古代，区别可大了，直接关系到你在家里的地位，进门是走正门还是走后门呢……”
鹿凌霜也稍微敢怼房姐了：“房姐，你都说是古代了，我和乐易都是现代人，不用遵守那些过时的规矩了。”
房姐：“你、你……”
鹿凌霜见乐易“武装”完毕，她也打开自己背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绘本。
这是乐易专门给她准备的工作本。
目前唯一的作用是用来储存飞剑。
所以，不知情的人看来，很容易以为鹿凌霜也是收容师了。
实则不然。
她目前的头衔也长得可怕：
美爆收容师圈的守护骑士，使用飞剑战斗之人，虚假的剑仙，真实的终末魔女。
鹿凌霜把飞剑召出，提着飞剑，小心地跟在乐易身边。
他们已经把被烧得焦黑的客厅、厨房检查了一遍。
准备进入卧室。
空气中飘浮着灰烬，但它们不像普通的灰烬那样随意飘散，而是像被某种力量牵引，形成一种诡异的螺旋状。
乐易与鹿凌霜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推开卧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