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楚的目光在圆桌上扫了一圈,最后温和地落在了坐在最角落、正低头摆弄相机镜头盖的阿哲身上。
“阿哲老师,”刘楚点名道,“我看你昨晚就在修图,今早又起得最早。作为摄影师,你的镜头是最客观的眼睛,不如你先说说?”
突然被点名,阿哲显然吓了一跳。
他手一抖,镜头盖“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这张略显稚嫩、带着书卷气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身边的阿佐求助。
“我……那个……”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双手不安地在桌布上搓了搓,最后还是本能地抱起了那个沉重的单反相机,仿佛只有握着这个铁疙瘩,他才能找回语言组织能力。
“我不怎么会说话……我就说个数据吧。”
阿哲深吸一口气,指了指相机屏幕。
“平时我去景区拍摄,废片率大概在70%,后期修图至少要调色、拉曲线、甚至液化,才能出一张能看的片子。”
他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得专注而炽热。
“但在‘沧海月明’,这不到24小时里,我按了四千多次快门。废片率……不到5%。”
“这里的每一束光,无论是塞壬之海的建筑投影,还是深海长廊的生物补光,甚至是我们住的‘猎户座’露台上的星空射界……”阿哲越说越顺,“都像是经过顶级灯光师千万次调试后的结果。那是‘雕刻’出来的光。”
他抬起头,看着刘楚,给出了一个摄影师最高的评价:
“在这里,我的直方图是完美的。我不需要后期。因为现实,已经比pS更完美了。”
阿哲说完,脸又红了,迅速低下头去喝咖啡掩饰尴尬。
弹幕里一片善意的调侃:
“阿哲:我社恐,但我用数据说话。”
“‘直方图完美’,这绝对是摄影圈最高级的彩虹屁!”
“这就是技术宅的浪漫吗?爱了爱了。”
坐在阿哲身边的阿佐,笑着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顺势接过了话茬。
相比阿哲的腼腆,阿佐显得从容许多。他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技术控,他更像是一个陪伴了青瑶山庄一路走来的老朋友。
“我是从去年青瑶山庄刚开园,只有中国风区的时候,就来过了。”
阿佐端着茶杯,目光有些感慨地扫过周围精致的木屋和远处的大海。
“说实话,以前我觉得青瑶山庄就是个‘好玩’又好看的地方,有中式园林,有移步换景,有可爱又有趣的动物。”
“但这一次,在‘沧海月明’,我看到的不再是热闹。”
他放下茶杯,声音沉稳。
“我看到的是一种……‘进化’。”
“从单纯的动物展示,到如今这种融合了生态、科技、人文,甚至心理学的沉浸式体验。我能感觉到,你们不再是想方设法地掏空游客的钱包,而是想方设法地……”
阿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
“……想方设法地,尊重我们的眼睛和心灵。”
他指了指脚下。
“以前我觉得门票很有性价比,现在我觉得刘园长简直是在做慈善,能在这里待上一天,哪怕什么都不干,只是在‘猎户座’的露台上发发呆,都值回票价了。”
“作为一个老粉,”阿佐对着刘楚和孙浩然,真诚地点了点头,“看到山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挺骄傲的。”
阿佐这番朴实无华却充满感情的话,瞬间击中了直播间里无数老粉的泪点。
“泪目了……我也是从入口城墙,丹顶鹤跳舞开始看的。”
“是啊,看着它一点点变好,真的有种养成系的快乐。”
“‘不再是热闹,是进化’,阿佐总结得太好了!”
“刘园主,听到了吗?我们为你骄傲!”
刘楚听着两人的发言,脸上的笑容依旧淡淡的,但放在桌下的手,却轻轻握紧了一下。
被理解,永远是这世上最治愈的事情。
听完阿佐的发言,孙浩然放下了手里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不锈钢保温杯。
他拧紧盖子,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试图用氧气来稀释眼底那两团浓重的黑眼圈。
“阿佐说得好啊,进化。”
孙浩然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变得深邃且忧郁,那是他标志性的“文青起手式”。
“其实在立项之初,我和园主就在思考一个终极命题:在一个快节奏、碎片化的时代,我们到底能给游客提供什么?是短暂的多巴胺?还是长久的内啡肽?”
他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在触摸那个看不见的命题。
“我们想造一个梦。一个关于‘沧海月明珠有泪’的古典凄美,与‘蓝田日暖玉生烟’的朦胧意境相结合的梦。在这个梦里,没有甲方,没有KpI,只有月光、海浪和自由的灵魂。”
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辞藻华丽,情感充沛。直播间的弹幕纷纷刷屏:
“来了来了!孙园长的文艺魂觉醒了!”
“不愧是写出‘只等归人’的男人,这词儿整得一套一套的。”
“虽然听着有点酸,但莫名觉得很高级是怎么回事?”
然而,就在气氛烘托到最高点时,孙浩然话锋一转,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回了椅子上。
“但是……”
他指了指身边的陈宽,一脸悲愤。
“梦是好梦,就是代价有点大。”
“陈导负责‘诗和远方’,在船上给你们念‘斑驳的虚度’,那是阳春白雪。而我……”
孙浩然指了指自己那张憔悴的脸。
“我负责‘眼前的苟且’。昨晚凌晨三点,为了那个定价表,我被电话轰炸得差点看见太奶。陈导在用月光煮茶,我在用服务器的报错代码下酒。”
“噗——”正在喝水的婷婷直接喷了。
孙浩然并没有停,他拿起保温杯,像敬酒一样举向陈宽。
“网友们说得对,咱俩是‘文青双杰’。你是那个‘杰’,我是那个‘结’——纠结的结。”
“既然陈导昨天作了一首现代诗,作为副园长,我也不能输了阵仗。”
孙浩然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虽然眼袋很重)。
“我也赋诗一首,送给昨晚熬夜抢房的各位,也送给……我那逝去的睡眠。”
全场安静。直播间几百万人屏息以待。
只见孙浩然气沉丹田,朗声念道:
“深海还有大白鲨,
不如回家抱西瓜。
月亮虽好挂天上,
也就是个大灯泡。
房价定得虽便宜,
抢不到你别抓瞎。
若问此景何处有?
还得是咱青瑶家!”
念完,他淡定地坐下,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枸杞水,深藏功与名。
现场足足沉默了三秒。
然后,爆发出了比刚才企鹅跳舞还要猛烈的爆笑声。
马建国大哥笑得直拍桌子:“好!好诗!这就叫……那个啥?押韵!通俗!接地气!比那个‘斑驳的虚度’听着带劲多咧!”
“踏遍千山”扶着额头,肩膀耸动,显然是在极力忍笑:“孙园长……你这‘打油诗’的功力,确实是独步天下。‘也就是个大灯泡’……这解构能力,绝了。”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彻底炸了: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我的腹肌!”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才是我们的孙园长!”
“‘烂怂大雁塔’后继有人了!‘月亮是个大灯泡’!绝句啊!”
“前有陈宽‘借海的光’,后有浩然‘大灯泡’,青瑶山庄的文化底蕴深不可测(褒义)!”
“我就喜欢孙园长这种‘把自己当笑话讲’的松弛感!”
“别说了,粉了粉了!这么真实的副园长上哪找去?”
刘楚坐在主位上,看着身边这个“活宝”副手,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孙浩然这是在用自嘲,来消解昨晚“饥饿营销”带来的负面情绪,同时用最接地气的方式,拉近了官方与游客的距离。
这看起来是胡闹,其实,是最高明的公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