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他还多了一重身份——我们新星联合机械制造公司新任副总经理。
今后他的工作重点将放在工厂的技术革新和市场销售上,请大家鼓掌欢迎。”
话音落下,现场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尤其是原先负责技术管理的老孙头儿,表情尤其复杂。
过去一直是他在管厂里的技术部门,最近正打算大展身手好好表现一番。
然而谁能想到研发尚未起步,就已经冒出了这样一个人来争功。
这种情况王浩并不陌生,在国营企业中屡见不鲜。
想让所有人意见完全一致,难度确实太大。
然而王浩最挂心的还是周成会如何应对,毕竟自己习惯归习惯,但对方可是位空降干部。
没想到这些担忧实属多余。
对于这类场景,周成显然更加熟悉。
他根本不理会周围情绪变化,待王浩介绍完毕便立即站起身,直接语出惊人:“同志们,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咱们直接进入主题。
现在时间是1981年4月初,我希望在今年九月前——最迟不超过十月——新星联合第一台先进数控机床能够顺利下线。”
接着他顿了顿,抬头环顾众人,“那么我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随后径直走到会议室后侧的黑板前,龙飞凤舞写下一个庞大繁杂的机器型号。
这里都是机械厂的老熟人,即便部分人不懂该型号具体意味着什么精度级别,单看那个写着“多轴联动”字样的标题,也足以意识到其高不可攀之处。
这种设备,在大洋彼岸某些发达国家同样属于顶尖科研成果吧?而京机厂现有水平真的适合一上来就挑战这么困难的任务吗?
一般员工考虑的是困难系数,老孙却隐约察觉到一丝阴谋味道:这必然是周成设下的圈套!
用如此短暂的时间框架强求实现遥不可及目标,意图再清楚不过,就是要轻松踢开障碍物——也就是老孙他自己。
到那时根本不必多言,只要强调投入资源却无实际产出即可,名正言顺将现任技术主管扫地出门。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老孙盯着周成脸上的淡定笑意越发觉得刺眼,仿佛听到耳边传来嘲讽的声音:“让你滚蛋你敢怎么办!”
终于忍无可忍的老孙猛然站起,愤怒地质问道:“周副总,这任务是由哪一级国家单位正式下达的?怎么我没接到相关通知?”
周成被这一问愣住了:难道这位还天真地以为国企时代那套行得通么?合资企业哪里还需要上级摊派任务?
不仅仅是周成,连旁听的王浩也都疑惑不解。
既然已经是中外合资公司,未来产品都将面向市场竞争生存发展,怎么还能扯到所谓“国家任务”头上?
“我说不明白么,现在已是合资公司性质啦!王厂长您想想,按以前那种体制思路早过时啦!” 老孙振振有词继续发问,“可否说明资金来自何处?若按照以往逻辑,则应由投资方自行承担。”
这个问题让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实在难以想象,为什么资深工程师思维仍旧停留在旧模式之中。
于是陈书记耐心解释道:
“孙同志啊,自打合作那天起就意味着自负盈亏的新开始!我们要开发哪些新产品那是董事会决定事情。
过去那种依赖国家财政资助搞项目研究日子已经结束了……所有经费都要靠我们自己挣。”
明白之后,老孙再次追问细节。
“好,那么明确了方向之后请问资金比例划分?”
“肯定是双方共同出资!”这次回答更迅速明确。
“这就对了!既然如此请允许我说句话:以目前所提到的所谓核心加工中心为例,即使放眼全球顶尖机床工业国家如德国或日本,这亦是非常核心且敏感存在……要求短平快实现突破明显违背常理科学依据充分论证不足前提根本无法操作成功!故此我认为该项规划极不合适不负责任甚至可以认为破坏性极大。
坚决抵制这种不切实际的计划。”
整间会议室瞬间寂静无声,每个人都没想到局面竟发展到这一步。
刚接任的资本代表遭遇如此正面质疑堪称前所未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是令人始料未及。
本以为新官上任应该低调处理人际关系铺垫阶段避免矛盾激化才是正道。
但周成似乎完全没有顾虑上述规则……
只听张书记开口:“先暂停讨论问题,必须先听完人家讲话才能发表任何看法……别急着
却说谁能料到,天降一位赵大庆。
不错,你是资本家,的确也向华二机投了资,但华二机始终是国家的企业,并非你投下一些资金,就能变成私人囊中物。
你说提出这般高难的要求,谁敢拍胸保证?别提他了,此刻全国十亿民众之中,哪怕筛选一遍,若有人自称对制造五轴联动机床有十足信心与把握,恐怕那人名字中的“钱”字都得颠倒写。
“钱工,现在这会议讨论的只是正常的厂委决议,并不存在扣帽子的问题,你太过敏感。”王书记虽认为赵大庆的话稍显过度,但眼下处于厂委扩大会议,一方面他肯定得维护赵大庆威信,另一面这样的人物发些议论,也算一种激将之法罢了。
钱工见王书记也不偏向自己了,遂把矛头转向赵大庆。
“赵副总,你口中所讲这机床的研发方案,你能拍板确保实现吗?还能如此短时间内完成?你要知道一旦失败,我就有理由质疑这是故意耗费国家资源。”
此话出口,满座哗然。
钱工已然明摆着准备与赵大庆正面抗衡,连旁听的赵庆都不免惊讶,钱工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已不单是一般不同见解,而是赤裸裸地指控!凭这一句,一旦研发受阻未能如期达成,钱工即可凭借本次会议记录向上举报。
“嗯哼,好啦,钱工,你的意见我明白了。
请你先坐下,由我说几句吧。”
赵庆作为厂内负责人,此刻不得不站出主持局面。
若再放任发展下去,新太平洋公司或将面临解散危险。
“每位发言我都已理解,各持观点亦有一定道理。
我们新建合资工厂未来的发展蓝图和新品计划该由何决定,本应自我决策。
上级指示仅作参考而绝非强迫。
刚才钱工提到若研发失败会怎样解决,我的回答是我们合资厂的各出资方将共同承担风险。
再有,我要强调的是未来重大决策方式依然如以往采用表决方式进行确定。
至于具体怎么个投票,我个人看法应当依照持股比重分配票数进行决策。”
“反对!”
赵庆话还没完,旁边一位职员就直接打断他的表述并提出了反意见。
“赵厂长,我不能认同按持股份额表决的方式。
现时华二机才是主要控股单位,这意味着我们的企业属性仍为国有性质没变化。
既然是这种情况,为什么依据股票数量来进行投票呢?本该由我们的厂委会拥有绝对主导控制力才是合理选择。
赵厂长您的做法让外资方参与到投票环节,我感觉不仅违背合营基本意图还破坏了我们集体管理的原则。”
“什么?为何违背组织原则?雷主任请明确解释清楚。”
赵庆一听到这里当然不能忍,这样的批评要是不即时澄清那他是担不起责任的。
“怎么能算不违反呢?允许外资干扰咱们内部决策岂不是改变企业性质了吗?而且我们企业以国有资产为主体必然接受中央指导方针,决策权上自然需要让外资方完全顺从我们指挥路线。”
雷大宝侃侃而谈,在场很多人都觉得他言之有据。
事实上这也是当前众多合资工厂面对的最大思想阻碍。
不仅这些工厂管理层思想没有彻底更新,许多法律制定人对这个问题也持有很大争议分歧。
赵大庆在旁边静静听着心中预感到合资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麻烦远超出预期,尤其是眼前这些人竟然表现如此明显且激烈反对态度。
老实讲他此刻真的有些无奈无力感。
这些原属华二机的人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意识。
他们不去关心合资产生的技术和资金优势多么宝贵,只一味坚持认为他们个人劳动价值最为重要。
因此对于他们来说,外方就像附生者靠剥削获取利润,却没有认识到引入外资正好帮助他们将技术和市场带入全新层面。
“雷大宝,请你仔细回想当初获得许可的文件规定,上面明确写出合作者有权介入企业管理权限。
如果我们开会连起码表决权都没给对方,那你想想是否显得过于不公平又如何吻合政策要求?”赵庆显然对此时代的干部心理十分理解。
“我们都明白他们是被容许参与管理,但却仅仅是管理而非决策层面事务啊。
这里面涉及到领导关系与下属执行问题,请勿混淆概念。”
“呵,雷大宝你在逗乐么?管理权包含决策权难道还需要特别说明么?”赵庆都被这句话笑怒。
雷大宝依旧要反驳,不过赵大庆突然拍了下桌子截断了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