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琰浑身僵硬住。
他见过禾煦现在的模样。
但那是在刚听见谢善被害死的事，回村一路上在脑海里幻想中的样子。谢善一句轻描淡写被老婆害死的，他理所当然认为凶手其实是个蛇蝎美人，可能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自己，隐藏真相。
也可能会为了让他不说出真相，而想方设法接近他。
总之绝不是什么正面形象。
但一切糟糕的想象，在村口树下见到禾煦本人那一刻终止。
与记忆里模糊的印象不同。
青年坐在大树阴影下，小小一团，蓬松柔顺乌发下，是肤白胜雪的后颈，比部队里军医还白。发现他时，一双琥珀色眼眸从下往上望着人，微微睁大，透着无辜。
那时，他心脏猛地震了下。
还以为是谢善在身体里的缘故，并未多想。
往后日子里观察试探着对方。
渐渐地，再也没有将不好的形象与禾煦挂钩。
可现如今，幻想成了现实。
他盯着靠在怀里，直白发出邀请的禾煦，久久没说话。
霍琰像是被定住一般没有动。
见状，禾煦主动伸出双臂，轻轻圈住他的肩膀，恰到好处地限制住对方的自由，仿佛生怕他逃离。
“怎么，后悔带我走了？”
他歪着头，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
楚楚可怜。
霍琰处于认知被颠覆的混乱当中，即便知道是装得，还是不忍他难过，晃了下头，“阿煦……”你怎么了。
他刚开口。
禾煦忽而笑了，“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喊我……”
低沉温柔，每喊一声都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霍琰呼吸蓦地沉了，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他，眼底翻涌着复杂晦暗的情绪。理智上，他不断批判着禾煦是早有预谋的杀人犯，是为了躲避惩罚的蛇蝎美人。
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
想惩罚他。
让他忏悔，眼里盛满泪水求饶。
但现实中，霍琰入定了般，一动不动看着禾煦。
仿佛是此刻才第一次认识他。
禾煦顿时睁大眼睛，无辜地直勾勾盯回去，“怎么一脸被坏男人骗了的表情……”
他顿了下，抚上霍琰紧蹙的眉头，似乎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真单纯，可爱。”
霍琰薄唇紧绷，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心脏不争气地快速跳动着。他们靠得很近，“砰砰”急促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禾煦耳中，内心的慌乱与挣扎暴露无遗。
他怔了下。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句可爱？
禾煦嘴角抿了抿，险些没忍住。
霍琰深吸口气冷静下来，一字一顿，“你一直都在骗我？那我哥呢，他对你来说算什么？”
禾煦与他对视，唇角缓缓上扬。
“当然是，死去的前夫啊。”
“……只是没想到，他死了也不放过我，继续缠着我。”禾煦说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感觉到后背发凉，停顿一秒后，继续道：“还把你这尊大佛请来了，找我麻烦。”
他无奈，“我也没办法。”
为了活下去。
当然要想办法接近从没接触过感情的霍琰，让他爱上自己，替他开脱，放弃调查谢善的死因。
只不过这出戏演的太逼真。
演到后来，竟然把真的谢善钓出来了。
他舒了口气，庆幸自己聪明。
霍琰不傻，结合他的话与神色，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当枪使了。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从未觉得阿煦令自己如此陌生过。
偏偏舍不得打，更不想骂。
霍琰掌心攥成拳又无力松开。
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我还以为要跟他过一辈子，还好你来救我了。”禾煦注意着他的手，暗道还要加把劲。
于是，他眼眸亮亮望着霍琰，跟看救命恩人一样，崇拜又感激，“作为你带我逃离那里的报答……”
禾煦忽地收声，瞳孔一缩。
车厢内仿佛温度骤降，一阵凉气轻轻吹拂过他的耳边，紧接着，谢善低柔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与此同时，霍琰也开口了。
“骗子。”
“骗子。”
声音重叠，禾煦头皮发麻，他心跳快到随时要蹦出嗓子眼，暗暗攥紧手打气，咬牙将计划进行到底。
“小琰！你哥，你哥在这里。”
他故作惊慌抱住霍琰。
霍琰搂住他，在黑暗里与谢善沉默对峙。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什么，只不过都在暗自较劲，不肯退让。
最终。
他抬手轻拍禾煦后背。
随后用低沉的声音，说着禾煦此刻最害怕的话。
“我哥，他一直都在。”
霍琰被鬼抢过身体，相当于开了阴阳眼。谢善其实早在他放话说要去部队家属院住，镇得住对方时就在了。
那番话，也是他故意说给对方听的。
目的就是想要激怒谢善。
然后，杀了他。
那样一来，他就跟谢善一样是死人了。
他被谢善害死的话。
阿煦的心总会偏向他一回吧。
只是现在……
霍琰不忍地收紧手臂，他余光扫过谢善沉得能滴墨的目光，知道不能继续拖下去，到时受罪的还是阿煦，“阿煦，知错就改，下不为例。”
他看着怀里的禾煦，满是复杂松开手。
谢善弯腰，从他怀里抱走禾煦。
霍琰指尖蜷缩了下，没有制止。
阿煦身子弱，禁不住折腾。
这一刻，两人第二次达成共识。
第一次是禾煦住院时，霍琰提出由自己照顾阿煦，让谢善消失，尽管后来发现自己被骗了。
而现在，他们达成的共识是——
惩罚骗了他们的坏人。
车厢虽是封闭性，但隔音不好。
禾煦躺在毯子里，浑身冷得发颤，发抖得厉害。
像是十分害怕。
有冰凉的气息在脸庞游走，许久，好似有一滴泪落在脸颊上。
禾煦心脏一紧，听见谢善说，“以后阿煦的话，我再也不会信了。”
之后他的意识就模糊了。
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解脱。
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极0端天气里。
禾煦反应过来，自己大概生病了。
昏昏沉沉间想着。
这也算成功吸引火力了吧。
霍琰打开车厢门去打水。
车厢只剩下禾煦一人，以及吹动的窗帘发出轻微声响。
谢善关上窗，看着沉沉睡去的禾煦，脑海里浮现出从那只鬼记忆里意外得知的真相——
主角。
小说世界。
他抬手隔空抚摸禾煦熟睡的脸庞，声音有些嘶哑，“傻阿煦。”
独自背负了这么多。
心疼他却不懂得心疼自己。
宁愿用这种办法化解他们的矛盾，也不告诉他世界的真相，独自面对一切。
谢善心窝深处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他很轻地触了下禾煦额头，不等寒意触及便离开，温声道：“现在睡个好觉吧，阿煦。”
他来解决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