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玉被吓得一声高叫,回头看去,只见宝心立在不远处,她的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狐裘——这装扮若在外头,只会让人觉着不正常,可这里是冰窖,这水润丰华的狐裘刚刚好。
那簇新的狐毛绒绒而立,俏生生地捧在她的下颌处,衬得那张鹅蛋脸越发雍容富贵,这样静静看去,她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冯华珍的模子,一时间看得冯嘉玉愣住了。
宝心双手交叠,任由狐裘宽大的袖口遮掩。
她一步步缓缓靠近,眸光中带着笑,似乎对这一幕已经期待已久。
“你叫什么叫?我又不是鬼。”她轻笑着,眸光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双透着死气的脚,“冯三公子可还记得我?”
冯嘉玉自然记得。
这女人……就是取代了他妹妹的人。
如今那偏殿只供着她一人独居。
原先风光无限的冯侧妃却查无此人。
一想到这,冯嘉玉就满心怨恨——要是妹妹还在,他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这地步,甚至连淮州地牢都进去过!何等奇耻大辱!
他死死盯着她:“是你把我弄来这里的?”
“我哪有那样大的本事?冯三公子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那我怎么会倒在这里?!”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晓?”宝心走到与他并肩的地方,缓缓回眸,“不过话又说回来,冯三公子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御府院的冰窖。”他咬了咬牙。
“三公子当真聪慧。”
宝心抿唇一笑,“是啊,御府院的冰窖确实是个好地方,如今外头寻冰的买路怕是家家户户都各显神通,却不知这里藏着这么多好用的冰块,不但能消暑降温,还能令尸身不腐,当真好用。”
她明明没有笑出声,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仿若带着笑意。
听得冯嘉玉背后寒毛直竖。
“冯三公子不去看看么?睡在那里的是谁,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嘛?”
“够了,你敢害人性命,要是殿下知晓了,必不会饶了你!”冯嘉玉厉声呵斥,打断了她。
宝心却无所谓。
她继续缓步往前,几乎已经走到那具尸体正前方。
“你真的应该来看看,她在这儿睡了很久了,大约也是怪想家里人的,难得今日兄长来看她,想必她一定很高兴。”
“冯三公子,冯侧妃就在这儿,你真不想瞧瞧?”
话音刚落,冯嘉玉只觉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凉从背后袭来。
他哪里还敢多看一眼。
光是那具尸体露出的一双脚就足以令人胆寒了。
他疯了一样往外跑,跑了没几步,偏又脚下打滑,一下子摔在台阶之下。
一抬眼,又是一双俏丽玲珑的绣鞋出现在眼前。
他惊叫连连,连滚带爬往后窜了老远,又一次与宝心拉近了距离。
宝心投去一眼:“你来晚了,要不是我替你盯着,这人怕是要跑。”
“我知道有你在,所以晚一点应当不要紧。”
原来,刚刚进入冰窖之人,正是盛娇。
她居高临下,凝视着冯嘉玉:“其实我早就想让你们兄妹重逢了,可总也找不到机会,如今时机成熟,我也能做一回好人,免得叫你们兄妹长久分开,我这心里……也是不安呐。”
说罢,她轻轻一挥手。
身边的星女窜身而起,拽着冯嘉玉的衣领一把将他丢到了那冰台之上的尸体旁。
他几乎半个身子都趴了上去。
与死尸正对着脸!
“啊!!!”冯嘉玉再也克制不住,脚下踉跄着往后倒去。
他动作太大了,冰台上的尸体都被挪动了,硬邦邦地倒在一旁,那早已冻得结结实实的头撞在冰块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那女子面色青白,毫无生气。
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阖眼而卧,衣衫不整,上面是大片大片已经泛黑的血迹。
冯嘉玉一眼认出——这是冯华珍!
“她、她她……”他结结巴巴起来,根本说不出一个囫囵的整句子。
“是的,她是你妹妹,冯华珍。”盛娇勾起嘴角,“死了有段时间了。”
“你、你怎么敢……我妹妹可是侧妃之尊!!景王殿下会治你的罪,啊不,我们冯家也不会放过你!!”
可能是太冷了,亦或是被吓得不轻,冯嘉玉有些语无伦次。
盛娇莞尔:“好呀,求之不得。不过你也别担心,我有过一次经验了,这一回下手会更熟稔些,应该不会让你很疼的。”
闻言,他惊恐地瞪大眼,瞳仁紧了又紧。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过一次经验指的是什么?
冯嘉玉张了张口愣是不敢问。
他忙站起身,喘着气:“奉劝你最好放我走,不然动起手来,就凭你们两个女人根本不是我对手。”
盛娇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眸:“那你可以试试,看你能不能走出这里。”
冯嘉玉盯着她的脸,越发厌恶恐惧。
原先那一点点不甘心的悸动也荡然无存。
他刚要发力,只觉得手脚发麻,竟再也动弹不得,直愣愣地在原处、在两个人的视线里,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身体不听使唤,偏偏头脑还很清醒。
越是这样,越能体会到恐惧一点点占领全身的感觉。
这比凌迟还要可怕。
“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以为你该知道的。”盛娇弯唇轻笑,“你以为你是怎么能轻松走出地牢的?又是谁送你来的?”
冯嘉玉舌根发麻,早已开不了口。
盛娇越过宝心身边,手里的匕首已经亮了出来。
冰窖里点着几处灯盏,映照在琉璃洁白之上,流光溢彩,光耀透明。
冯嘉玉惊恐地看着她越走越近。
这时,宝心拦住了她:“还是我来吧。”
盛娇:“你想好了?我不可不勉强你。”
“咱们上次说好的,你亲手料理冯华珍,下一个无论冯嘉玉还是冯成康都交给我。”宝心拿走了那把匕首,“正好,我也有话想跟我这位好哥哥说一说,黄泉路上寂寞,听些故事总能慰藉一二。”
最终,她停在了冯嘉玉的前面。
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冰台上。
她的另外一边就是冯华珍的尸体。
这一幕看起来格外诡异且可笑,可冯嘉玉根本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这个叫宝心的女人,眼神比盛娇还要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