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被调离的安城军精锐，在大战之后并未及时回归大营，而是在帝后去往泰山的途中一路守护。
是以，现在的安城军大营确实是景王一人说了算。
“他的理由是什么？”安贵妃不解，“趁着皇帝不在，他要杀了太子不成？”
“杀了太子，他就是同辈皇子中最出众的了，况且外面的流言你又不是没听过，天降祥瑞的奇石——”
盛娇点到为止。
“一块石头？天下归心与天下归衍又有什么不同？”安贵妃蹙眉。
话说完，她自己就后悔了。
出身皇族的安贵妃再清楚不过，哪怕轻微改了一个字，都可能带来不一样的后果。
天降祥瑞给的消息与陛下立的太子，南辕北辙。
就算魏衍之愿意装聋作哑，皇帝愿意么？
是顺从天意，更改诏令，改立景王；还是以皇命为先，将那块奇石抛诸脑后？
就算皇帝今日执意不改，等来日太子登基，这块石头也还会是他们兄弟间抹不去的刺，太子一定会杀了魏衍之的。
这道理太浅显。
只要是略微懂朝堂的人，都能明白。
“枕边岂容他人安睡？”盛娇莞尔，“换成我是太子，我也不会容下景王，你要明白景王是真心实意想要夺权的。”
安贵妃轻轻颔首：“左右都是一个死，不如先下手为强，若真能一举成功，他也算顺应天命，成为储君是顺理成章。”
“没错。”
“那你就半点不怕？他们已经杀过来了，咱们……要不要逃出京去？”安贵妃一阵后怕。
北原皇族政变带来的鲜血淋漓仿佛还近在眼前。
每每回想起那一幕幕，她都会止不住的颤抖。
“帝后不在，如今后宫中说了算的就只有你，皇后离京前不是将执掌后宫大权都交到你手里了么？”盛娇静静地看着她。
“可是……禁军才五千人，怎么跟对方的两万兵马相抗？”
“将禁军主力调配到宫城处，让城中百姓都藏在家中，闭门不出——五千禁军守卫一个京城自然不够，但要想守住皇宫，还是可以的。”
盛娇不慌不忙，“贵妃娘娘，你日后是要做太后的，可你一不是太子生母，二不是当朝皇后，光有一个太子姨母的身份，怕还是差一点；此番看似凶险，其实另有一线生机，横竖都是要冒险，你何不赌上一回？”
她贴在安贵妃耳边，“宫中有通往京郊的密道，实在不行，再退也不晚。”
安贵妃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从今儿起，我就不出宫了。”盛娇凝望着她，“我与你一道共进退，有人杀进来，我挡在你前面，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安贵妃嘴角微动，眼眶瞬间泛红：“谁要你护着了，你也是一弱质女流！”
“你帮我那么多，我说到做到，即便女子间也是有义气的。”盛娇握住了她的手。
原本因为皇帝的柔情而有所动摇的安贵妃，在听到她这一席话时，恍然大悟——是啊，后宫之人，怎能贪图情爱？
尤其帝王的情爱，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有权势，只有地位，才是她真正要握在手里的关键。
京中的百姓们就算再迟钝，也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风声。
毫无征兆的，这一天暮色四合时，全城戒严。
所有人都关闭门户，留守在家。
有些家里有地窖的，干脆拖儿带女地藏了进去。
多亏两家医馆的提醒，百姓家中都备了食水柴火，撑个月余不成问题。
玉人堂内，桃香面色凝重，步伐轻快。
她已经吩咐众人将门户关紧，又将碧川堂那边的人都集中到玉人堂。
玉人堂这儿设了个很大的暗道，平时是用来装药材的。
这会子桃香命人熄灭烛火，丫鬟小厮们都听从她的命令一一忙碌起来。
将食水柴火等日常必须品分成几个部分，安放在不同角落藏好；又着人将剩余的药材继续筹备，制成止血恢复的药膏或是药丸，再用油纸包成小小的一份。
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桃香将原先制好的药物早就散给了京中众人。
就连禁军们都人手两份。
水芹水蕙跟着忙前忙后，虽凌乱，但却没有出半点纰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吱呀一声，后头的小门响了。
水菱从外头闪了进来。
桃香忙一把捉住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事吧？”
“没事。”水菱作小厮打扮，脸上都涂黑了好多，看着黑瘦黑瘦的，很不起眼，“我已经把信送出去了，娘子说了，大约就是今晚。”
桃香咬着牙：“好。”
“桃香姐姐，咱们就真的留在这儿么？”水菱担心，“我怕娘子她……”
“咱们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只会给娘子添乱，做好她交代的事情就好，咱们要尽力保护好自己，同时救治城中百姓或是禁军。”桃香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大不了同进退，有什么可怕的。”
水菱见她这么说，心也安定了不少：“好。”
“你去换身衣裳，跟她们一样，不许穿长裙，只管换了裤子就成，顶多在外头罩一件。”
“好咧。”
办完这些事，夜已经很深了。
熄灭最后一盏烛火，桃香合衣躺下。
浓郁的暗色总能让人格外疲惫，更不要说她已经连轴忙了好几天了。
这一趟，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轰隆的马蹄声惊醒。
一睁开眼，却见三个丫头已经围在自己身边，外头是隆隆而过的马蹄声。
寂静又轰鸣，腾腾杀气，像是潮水一样瞬间淹没四周。
“他们杀进来了……”水蕙压低声音。
桃香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
外头黑压压，只有不断攒动的火光随着马蹄声不断掠过。
她咽了咽，伸手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不用怕，关好门，就当咱们这儿没人。”她定了定心神，嘱咐她们。
此刻，宫城内。
盛娇立在廊下，远远听着。
安贵妃屏住呼吸：“杀进来了。”
“先去的必然是紫云殿，太子在那儿。”盛娇淡淡道，抬起的眸光中一片蠢蠢欲动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