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置的某一处宫殿,几个太医来来去去,忙忙碌碌。
四周弥漫着药香,却挡不住浓烈的血腥气。
皇帝一路匆匆而来,刚跨进宫门,惊得一屋子太医宫女们纷纷跪地,高呼万岁;他直奔榻前,见床上躺着的,正是已经奄奄一息的魏衍之。
他面色惨白如纸,连唇瓣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灰。
俨然离死就只有一线之隔。
他身上满是伤口,深深浅浅,大大小小,触目惊心。
“逆子,逆子!!”皇帝红着眼怒吼,似乎想将魏衍之从床上拽起来再狠狠责罚一顿,“太子之位不是你的又如何,你一样是尊贵的皇子,是手握权柄的亲王!逆子啊,你可真是糊涂!!”
魏琮章跟在他身后,听见这话眼神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景王的伤到底如何?”皇帝缓过一口气,问向太医。
“回陛下,景王伤势很重,如今只能靠着各种珍稀药材吊着一口气……他的伤深入骨髓,万幸的是避开了要紧的脏器,还算能救一救。”
太医战战兢兢,忙不迭地拜倒回话。
太医也很纳闷,这样重的伤为何能完美避开所有要紧脏器?只能说景王运气太好了,受了这样痛苦的折磨,居然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救活他,朕要你们救活他!!朕要亲自审问!”皇帝怒道,“元贞女君呢,人呢?让她过来!快点!”
“父皇息怒。”魏琮章上前一步,“宫城守备了好几日,元贞女君一直与贵妃娘娘共进退,不仅如此,女君大人还出谋划策,这才能让儿臣赶在宫城彻底失守之前赶回,拿住九弟;此刻,女君大人正在休息,怕也是几天几夜没有阖眼。”
皇帝冷静下来。
从入宫门到现在,宫城中是个什么惨样,他很清楚。
安贵妃那憔悴坚毅的模样,更是让他心疼又心碎。
他很清楚安贵妃的性子能耐,单凭贵妃一人,不可能守住这么大的宫城,更不可能有这样巧妙绝伦的计谋。
安贵妃也说了,是女君大人刚巧入宫撞上了景王谋逆,献计献策,这才化险为夷;她一反常态,只是红着眼睛哽咽道:“臣妾这才明白,陛下守着的这天下得来不易,臣妾……多谢陛下隆恩照拂。”
此刻,安贵妃的泪眼温情似乎超越了景王的生死攸关。
他闭了闭眼睛:“罢了,也是他咎由自取,他为何伤得这样重?”
魏琮章:“这……”
门外,祝公公匆忙回话:“陛下,世子跪在殿外,求见陛下。”
“他又怎么了?”皇帝一阵烦乱,“让他进来!”
一阵风似的,他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赫然是江舟。
江舟依然铁甲满身,银光微闪,只是鬓带风霜,略显沧桑:“见过陛下,微臣是来请罪的,微臣得了陛下旨意,先行回京支援太子殿下,进入宫门后瞧见此番惨状,又听说内子也在宫中,一时间情难自已,便对景王殿下出手了。”
皇帝眯起眼:“你是说,景王的伤是你弄的?”
“是,当时宫城外正在厮杀,一片狼藉混乱,微臣率领一支精锐队伍杀入宫城,刚好看见景王正在搜查紫云殿,瞧见微臣,景王立马出手,微臣一是担心内子安危,二是不得不御敌;厮杀间,一时没了分寸,才重伤了景王。”
皇帝沉默半晌,又细细问了好些当时的情况,江舟都对答如流,毫无破绽。
在返京的路上,皇帝就已经收到了京城急报。
得知景王集结大军,向宫城进发,他立马派江舟赶回去支援。
但他没想到魏衍之会真的与江舟对上,他还以为,最终是老七与老九之间一场兄弟之战。
“你就没想过让太子进入深宫,收回紫云殿?”皇帝又问。
“当时情况紧急,微臣来不及想那么多,微臣与太子殿下一道杀了回来,当发现景王殿下已经从突破口进入宫闱,微臣离得最近,便直接追了过去。”
这话也得到了魏琮章的认可。
“确实如此,父皇,当时宫城外死伤无数,战局混乱,儿臣便让世子先行一步,后来才追上去的。”
皇帝扭头看看重伤的魏衍之。
又想起了之前这逆子被江舟痛揍一顿的事情,不由得摇头叹息——新仇旧恨,又是打着压制谋逆的旗号,正大光明,江舟怎么可能不痛下杀手?
况且那种情形,已经是敌我之分,战场之上的仁慈只会给自己带来万劫不复。
“治好他。”皇帝幽幽道,“景王醒了立刻来告知朕。”
太医:“是,启禀陛下,方才在给景王殿下医治时,微臣在殿下的衣襟中发现了这个……”
他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那是一方已经染上血的荷包,绢布制成,略显粗糙,更是不起眼的沙黄色。
祝公公忙上前接过,呈到皇帝手中。
荷包是用针线缝死的,小小的一枚,落在掌心那样小巧。
皇帝也就扫了一眼,便带回了紫云殿。
宫城内外要修理善后的工作还有很多,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清点损失,清算将士叛军,还要定罪安抚,皇帝怕是好几日都不能得闲。
魏琮章站出来替那些被蒙蔽的将领士兵们求情,说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景王。
皇帝思前想后,肯定了太子的说法,略惩小戒,并未大动干戈。
在紫云殿外,又发现了好些尸首。
无一例外,都是魏衍之身边的心腹精锐。
看到这儿,皇帝才算彻底相信了江舟的话。
魏衍之不可能独自闯进宫来,如果是盛娇那个女人下的手,她又如何能全身而退,还能将魏衍之伤成这样……根本不可能!
政变平息后的第六日,深夜。
皇帝揉着眉心,听着太医们的回话。
魏衍之还未清醒,情况不容乐观。
皇帝便让盛娇明日一早入宫,替魏衍之诊治——关于谋逆一事,他太想知道更多内情了,所以这个儿子不能现在死。
余光一瞥,他看见了那枚荷包。
命人将针线剪断,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无比小巧的书信。
打开才看了几行,皇帝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