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之后的第一个夜晚，我站在数据中心的全息投影阵列前，没有合过眼。
睡觉这件事变得没有意义，连困意这种感觉都变淡了。
我的意识像熬药一样，被分在不同的锅里，每一部分都各自沸腾，又偶尔交错。
数据中心里的终端全被激活，投影屏幕上叠着几十个监控和控制窗口。
我能同时“看见”设施每一个房间的实况，所有电子信号同行于脑中，像是涌进了第二条静脉。
清晨时分，白小柔推开门，脚步声很轻。她在我身后停下，把一杯水递给我。
我低头伸手接过，指尖和水杯相触，明明能感到温度，却带着隔着手套的钝感。
我端着水杯没动，只用很普通的语气：“我在试着控制新状态。”
白小柔抬头：“你一夜没睡？”我点点头，放下杯子，顺手扣开几个数据窗口。
“这些能力比我想象中复杂，我只能一点点摸清哪些能用，哪些会出错。”
我随手打开监控，界面上是全基地的实况。“不仅可以操控设施里的设备，还能监测房间里每个人的生命参数，甚至能感知很微小的电信号。”
我调出一组特定数据，屏幕弹出来一条动态波形，附带脑部热成像图。
“你看，这是科尔曼脑部的实时活动。我现在能捕捉他即将采取的动作变化，提前一秒、半秒得到预判。”
白小柔靠近一点，脸上带着疑惑：“这是……读心术？”
我没否认，简单回答：“再往深一步，界限就不清了。
人和机器、被观察和操控、现实和数据都搅在一起。”
我没说出心里的反感，只是让白小柔自己体会。
过了几分钟，她低声说：“只要你还懂得分寸，这些功能并不是坏事。”
我没回应，只是看着那些数据窗口发呆。
早饭时，所有人都坐到了会议区。科尔曼和他的几名特种兵被分别关押，我脑里随时能调出他们的生命体征，冗余数据分了出几个子线程分析。
姜美人端着面包，有点直接：“科尔曼和那些人不能放，他们清楚设施大部分细节，要是出去，麻烦马上就会来。”
蓝娜娜插嘴：“如果能删除他们脑中的特定记忆节点呢？”
我皱眉：“记忆篡改不可靠，容易留残影，一旦有强烈刺激或者外部信号，一样可能恢复。
出事会更难收场。”
汪丽娜手里转着茶杯，慢条斯理地说：“科尔曼的原型系统，就潜在地知道第二波病毒的信息。
他可以作为样本和研究对象留着，用系统深入采样和比对。”
我注意到体内系统在处理科尔曼扫描的时候，那个‘识别-排斥’反馈格外明显。
就像遇到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物种，本能地想要提防。
我慢慢说：“我可以尝试建立一条单向的数据接口，从他体内系统读取必要数据，但绝不让他反过来影响我们。”
白小柔问：“你这样操作会不会有风险？”我摇头又止住，“风险肯定有，但没做过也只能谨慎测试。”
大家各执一词，最后方案还是留他观察。当我去核查他的监控时，脑袋又多了一条数据流，科尔曼体内那套过气系统发出断断续续的加密包。
我低头盯了一下，只能暂时搁置，先收集第二波病毒相关信息。
下午时分，我带着众人下到设施最深处。这里是一间孤立的主控室，门禁多层自动解锁后才进得去。
圆形连接台铺在房间中央，四周各种显示设备排成一圈。
我用掌心贴上接口面板，身体里金色的数据脉冲顺势流进连接点。
周围的灯嘭地亮起来，金属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我说道：“完整版系统的核心在这里，我进来能直接调取所有功能。”
数据窗口瞬间刷满，三维全景模型悬在半空，基地的结构、每个管道、每一层机房的状态都有精确标记。
我指着三维模型的某一区域：“这里是武器操作区，这块是生命保障区域——这块……”我停在了一处几个从未出现过的小型模块，它们被细细的线条串联着，位置靠地下。
“这里叫多用途制造间，可以合成基础药品和一些物资，但部分物料还得外部补充。”
蓝娜娜挤到全息图跟前，抬头说：“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完全依赖外部资源自给？”
我点头：“只要设备没被摧毁，你们用它维生都没问题。”
一旁，汪丽娜把全部关注投到检测模块上：“系统的架构确实是按‘末世存活基地’设计，每个设施本身就是个原点。”
我顺势把画面往右拉，显示出外围防御系统的分布。
“外部保护可以覆盖十公里范围，通过地下传感器实时布控。
一旦发现目标进入，会有警报和自动防御措施。”
我把另一个模块调了出来：“这个叫‘创举者网络’。”
界面上写着一行行特殊的加密指令，下面还有闪烁的通信信道列表。
姜美人靠近：“你说的这个，是不是意味着外面还有同类设施？”
我顿了一下，随手点开通信模块。但系统屏幕上弹出一行红字：“访问权限不足。”
即使这么高度结合，居然还有权限壁垒没有完全解锁。
汪丽娜挨过来两步：“这是防止某一方掌控所有设施，很早就设定的安全线。”
我把所有精神力集中，传递指令包，一股刺痛瞬间蔓延头部。
我硬撑着推进数据流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安全协议出现崩溃短暂失效。
地图展开，十二个点分布在世界各地，每一个都以编号标记。
只有三个标记亮着，伴随简单系统状态数据。
其余九个不是没有信号，就是标注损坏或拆除。
我正要进一步读取，第一个亮点闪动起来，信号波形不同寻常。
我当即切断“对方在主动呼叫。”蓝娜娜没忍住的声音：“这真的还有别的幸存者？
他们掌握系统吗？”我没有立刻说话，把受控画面全数收拢，记住了那三个还联通的编号。
发现不止我们一批人存活下来，所有人的反应不尽相同。
姜美人放下餐盘，两只手握得紧。“未来可能和我们为敌的人也有这种系统。”
蓝娜娜显得兴奋，指间轻轻敲台面，“如果能不同团队合作，技术一定不是止步于此了。”
白小柔沉默着看我，我看见她脑海里那种不确定：我们将面对什么样的群体，是敌是友，还是更混杂的东西。
我对大家说这不是寻常的通信联络，更像一场碰撞。
结束展示之后，我回到了资料间，站到镜子前。
我卷起袖子，不自觉盯着皮肤下不断延伸的金属线。
那些回路一条条往指尖绕，灯光下反出暗金色的纹理。
细密的银线在头发间越来越明显，有时甚至能摸到质感。
身体变化越来越难掩盖。一天比一天明显。普通的饭食对我而言几乎失去滋味。
我只要把手放到终端面板上，就有一股能量流顺着硬皮肤涌进身体，远比任何糖分蛋白给的力量更直接快捷。
每当我失神，头脑和身体之间就像突然被拆为两部分，呼吸都跟不上新的节奏。
一次夜里，我正拉下衣领检查锁骨下的金属节点时，门边响起细微脚步。
白小柔进来，看我怔在那里，没有掉头回避。
她挨近我，看着镜中的倒影问了一句：“疼吗？”
我摇了下头：“不是疼，更别扭，就像突然租了个新壳子，还是没说明书那种。”
她抬手，指腹贴到我手臂上的金属回路上。过了会儿说：“我们认的不只是外壳，还是你做判断和选择的那个‘你’。”
我没有答话，只能盯着镜中自己陌生的五官和渐多的银白发线发愣。
有时候，我的大脑突然失去对世界的感知。一次正从武器库出来，天花板和脚下的数据流全都炸开，四周像被黑色代码和数字瀑布堵死。
不到半分钟，外界的指令和声音才慢慢恢复。
蓝娜娜见我脸色不对，抽屉里拿出仪器分析。
“你现在的脑域加载快超负荷，这是一次性灌进了太多原始包，人脑得一点点适应。”
她埋头检查：“再厉害的神经网络也不是万能的，你必须有新的通道来消化数据。”
汪丽娜在一旁，拿数据单记录。“这是大规模进化中本来也会遇到的问题。
这种阵痛算轻的了，如果以后还会永久保留，我们要评估下让你继续独立领导的风险。”
我没接话，把那些警告吞了肚里。新力量不受控只会沦为隐患。
接下来的每分每秒，我只能死死盯着两件事：一是持续适应融合后的身体，二是小心翼翼地保护还属于“人”的那部分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