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憬听完了这半是威胁半是鼓励的话。
变得一言不发。
回去的路上，林憬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事重重。
张危看他脸色难看，难得说了几句人话。
“依我说，你别信他的。”
“……”
“国师的修为虽然很高，但权力再大也大不过陛下。”
“陛下拍板敲定的事，他有什么法子改变？”
“再说了，刚才你也看见了，公子在勤政殿比在广阳殿过得好太多了。”
“那吃穿用度，连殿下都比不上。”
“我说真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挖灵根痛得要死，你真的承受不来。”
“别到时候孩子没要到，人先死了。”
张危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林憬听到后来已经有些心猿意马。
他现在没有精力去想挖灵根到底痛不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葡萄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在勤政殿抱着他的那一刻，他真想抱着他逃出宫中，永远都不要再回到这里。
可是，当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却又涌现出复杂的情绪，是啊，正如张危所说，且不说自己答应了那个条件后还有没有命活下来，就算把孩子要回来，恐怕他也没有能力将孩子抚养好。
尤其，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无法支持他接受那个条件。
挖灵根痛的要死，届时肯定会殃及自己这一个孩子。
两个孩子都得活下来，他不能为了其中一个而牺牲另一个。
林憬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只能拒绝那个条件。
拒绝那个条件，然后无助地任由事态发展……
或许这样……葡萄能过得更好……
他会过得比自己好很多的。
林憬想着想着，又开始掉眼泪，他祈求这第二个个孩子最好平庸无能，哪怕呆呆笨笨的也行，说真的……他真的已经无力承受夺子之痛了。
林憬在第二日之后，派张危去给平江仙回话，说自己不愿意与其合作。
而负责接收消息的林惋也并没有强迫或者劝说于他，同为金盏奴，他多少能够理解林憬的无助。
只不过，从那天之后，林憬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沉默，他不再去医舍学习，甚至足不出户，他每天只躺在床上，静静等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他腹中的秘密逐渐长大，他只能拼命勒紧布条，企图掩盖这个秘密。
腹中的孩子似乎早就察觉到自己的生存环境比较恶劣，所以他发育的很慢，林憬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腰围，悲哀地察觉到，那个孩子的斤两可能很轻，真生下来的话，或许养不活。
又过了一个月，在林憬的孩子有七个月的时候，玉皇城外忽然传来了魏枳的消息。
前往边境足足半年之久的魏枳回来了。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次回来，他还带了一个男人。
而这个人正是金鸣国的二皇子，在大陆上与魏枳几乎齐名的修仙才俊，拥有剑灵根的澹台素。
这个消息一经传播，立刻在整个蕞都炸开了锅。
魏渊明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提过立储之事，而他的皇子们大多也没有长大，没有议亲。
很多人都猜想，魏渊明之所以还不主张给皇子们议亲，是想先确定好心中的继承人选。
毕竟皇子正妻的家世地位直接决定了皇子能不能获得强大的助力、强大的能力去争夺皇位。
他肯定会把家事最好的那王妃人选留给自己的储君。
在大家心里，陪同魏渊明打天下的那几位勋贵家的子女应该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尤其是宁家或者裴家的嫡女。
可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魏枳一出手便把金鸣国的皇子给拿下了。
如今大陆之上，能够与梁秋抗衡的国家也就只剩金鸣了。
若这两人婚事成了，那诸位皇子们肯定找不到比澹台素出身更高贵的王妃了。
朝中上上下下一时间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这个消息，想看看魏渊明是什么态度。
而广阳殿里的林憬却顾不上这个与他而言算得上晴天霹雳的消息了。
因为他现在正忙着搬家——
殿里要来新的主人，他就得从魏枳的卧房搬出去。
张危给他找了一个距离主卧很远的厢房，那个厢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住个林憬肯定够了，但比起魏枳房间，未免太过寒酸。
厢房里面有个小隔间，小隔间里面可以住人，外面用来会客。
“行了，东西都给你准备齐全了，以后你就住这儿吧。”
“明天殿下就回来了，到时候还会带着那个澹台皇子，殿下提前传信儿回来，说澹台殿下要见见你，你可得给我机灵点儿，打扮的不可太过妖娇，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绝不许回嘴，多磕头，少说话，听清楚了吗？”
“嗯。”
林憬一直表现得很乖，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目送张危出去。
张危出去前，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你人挺好的。”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林憬摸不着头脑。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夸奖自己。
这么些年了，对方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张口闭口就是他辱没了他们家殿下。
他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今天一反常态？
张危解释道：“其实你的模样跟品性都挺好的，身材也很不错，是个男人都喜欢。”
“可惜，谁让你没个体面的出身？你但凡有一个好点儿的出身，也不至于这么早就被撵到这儿来。”
“……”
“哦当然，其实比起其他金盏奴，你过得也很不错了，殿下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厌弃你，但你以后的日子肯定很难过了。那个澹台皇子我打听过，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以后的日子可要小心了。”
说完，张危摇了摇头，当房门被关紧之后，房间里面只剩下了林憬自己，连为数不多的光线也被带走了。
他看着这个黑暗的隔间，忽然间想起了小时候住的奴舍。
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周围的世界黑了下来，可林憬却有些醒了。
兜兜转转十几年，他又回到了一个黑黑小小的地方蜗居。
在这个触手可及的窘迫空间里，林憬渐渐回过神来，他又变成了一无所有的林憬。
不对，情况或许比那时候还糟。
那时候的自己呆呆笨笨的，也没有生过孩子，每天只要多干点儿活，不被别人欺负就行了。
可现在，他不仅仅是一个人，他还带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有一身的伤病和痛苦。
他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很难过地想着，自己的孩子或许要重复自己的命运。
“或许，你哥哥的确是好运气。”
这冷冰冰的房子里面没有人跟他说话，林憬只能自己跟孩子说话。
“他就不用住这样的小房子了。”
“难为你……要跟我一起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