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石阶泛着幽冷光泽,灵息如潮涌。苏长安端坐其上,背脊笔挺,胸膛缓缓起伏,已在这里调息整整四十个时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了,这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声音低哑,带着一股冷静到极致的自信。
下一刻,双足猛然一踏。
第七十二阶。
——轰!
脚掌落地的刹那,周身灵压陡然暴涨,犹如万丈巨山从天而降,不是翻倍,而是成倍叠加。呼吸瞬间滞住,血气轰然冲顶,脊背像被沉锤砸弯,骨节“咔咔”作响。
喉头一甜,血意涌上,他差点一口喷出。
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体内最后的精血燃烧到极限。琥珀金色的血流如烈焰奔涌,与真气交织成狂龙,在血肉间咆哮翻滚,将濒临崩溃的肉体生生拉住。
身体猛然一震,硬是稳住!
“呼、呼……”他弯腰撑膝,大口喘息。
“玄罡中阶,硬扛通神高阶的灵压——这种感觉,真他娘的……上头。”
就在他调整呼吸的片刻,旁侧,一道轻盈身影几乎同时踏上台阶。
绛紫长裙拂地,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阮轻漪,太渊圣地圣女,登阶瞬间面色微白,纤腰一颤,立刻盘膝坐地,取出古玉环催动护体光华。
她余光扫向苏长安,眼中带着惊诧:
真是个疯子!
而在下方,众修士抬头仰望,神色早已没了半点讥笑,只剩下深深的骇然。
此刻,苏长安的心脏像擂鼓,精血轰鸣翻涌,琥珀色光芒顺着脉络流转,和真气交织成一股桀骜难驯的力量。
“该死……”他咬紧后槽牙,脸颊微微颤抖。
他完全可以用玄罡高阶的修为,可偏偏——死活不肯。
拼,就拼到极限。
盘膝而坐,双手结印。日蚀妖典轰然运转,真气奔涌如烈日灼烧。
灵压轰击而下,他死死咬住这口气,将身体毫无保留地投进这场极限锤炼。
“来吧……”他低笑一声,声音沙哑,“给老子压……再重一点也成!”
灵光如潮,赤金色的光泽沿着苏长安皮肤下缓缓流转,血管里琥珀金血闪烁着偏折真气,像有万刃藏在血肉中,随时要破体而出。骨骼细微作响,筋膜震颤,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经脉,都在被极限淬炼、逐步重塑。
七十二阶,四十个时辰。
台阶上,只剩下五人。
霁流光、苏长安、阮轻漪,以及两名妖孽天骄。
此刻,那两名天骄脸色铁青,唇色泛白,周身法宝灵光如风中残烛,随时熄灭。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不甘,低骂一声,脚步一颤,终究退下七十二阶,消失在灵雾里。
霁流光银发湿透,贴在颈侧,背脊笔直,冷白灵息环绕周身,一股高洁孤傲之意硬生生支撑。
阮轻漪盘膝而坐,纤指死死握着一枚白玉佩,指节微颤,睫毛低垂,唇色惨白。
苏长安弓身而坐,指尖搭膝,像一头随时会扑起的野兽,琥珀金血裹挟着偏折真气在体内奔流,将骨骼血肉炼得坚如玄铁。玄罡中阶之力,硬扛通神高阶灵压。
最初的窒息感早已消散,身体在锤炼中适应,在极限中蜕变。他甚至感知到,日蚀妖典的炼化速度,从最初的狂飙推进,渐渐逼近停滞。
——到了。
苏长安起身,背脊拉直:“都熬完了,该拿东西了。”
他伸手碰向第八碑的刹那,碑面光芒骤然亮起,一圈圈细密的符文流转,骤然扩散出一座恢宏巨大的光影殿堂。殿堂之中,乐器虚影悬空而列,风、弦、管、打各司其位,音符符文流淌如星河般闪烁。
八碑轻微震动,虚空荡起肉眼可见的水纹,层层云雾自高空被撕裂,崩开一道天幕。
下一息,那道天幕中,竟浮现出一只巨大的耳廓虚影——苍古、神秘,如天地在倾耳聆听。
碑文之上,古篆泛光,凌空浮现:
【第八碑考核启动:音律之心】
【考核内容:以音律感天地,明己志,通古今。】
【考核要求:一、通音律真意;二、解音律之谜;三、自创旋律,融心入志。】
【失败判定:技艺不纯,败;情感不足,败;假意欺碑,败。】
天地寂。
云中泻下的光,如碎玉散落,洒落成三座孤立的光之舞台,将三人隔绝于浩瀚寂静中。
苏长安立于台上,神识微颤。
耳畔,传来那道低沉而苍老的声音,不知自何方响起,仿佛天地低语,又似古琴挑弦,轻叩心尖:
“奏出你心中最真实的声音。”
刹那间,幻象轰然炸裂。
断桥残壁、血色沙场、长街独行,笑声、怒声、叹息声……
那些一路走来的足迹,如潮水般涌入眼前,无处可逃。
【第一重考核 用旋律重述自我,不可伪饰】
远处观战的修士们屏住呼吸。
霁流光指尖凌空一抹,清光跃起,音出若雪,仙族之高洁孤傲灌入每一声,仿佛雪中独鹤、不染尘埃。
阮轻漪纤手抚琴,弦声柔缓,像水月交辉、柔情暗涌,藏着未言出口的执念与惆怅。
而苏长安,嘴角缓缓挑起一抹笑:“真敢玩啊……”
他轻声低语,指腹划过青丝笛,触碰到那道极细的丝线。
呼吸落下,天地万籁俱寂,只余下心跳的回声。
旋律起——
不是仙族的孤高,不是人族女修的幽怨,
是一曲介于笑与泪、荒诞与洒脱之间的《人间曲》。
那是一人偷酒的轻狂,是背影入夜的孤单,是秘境厮杀的泣笑,是真正属于“人”的旋律。
苏长安抬头,藏着一抹不羁,笛声断,他嘴角一挑:
“来吧,老东西。”“听听我这点破烂心声,看能不能撑到你点头。
云中巨耳幻影,轻轻一抖。
远处的散修、宗门弟子们神色纷乱,有人眼泛热意,有人低低哽咽,有人颤声喃喃:
“……这,是人间的声音。”
“这是我们走过的路。”
“这首曲子……能听懂的,只有活过来的人。”
余韵未散,音律之碑悄然泛光,仿佛对他的旋律,作出某种回应。
流星雨骤然停歇,碑上符文亮起,一道低沉声音缓缓落下:
“音律不止于己,亦需洞察他心,解迷破局。”
【第二重考核:以谜破心】
三人脚下,光台骤变,化作一方流光镜面。
镜面之下,无数音符碎片浮现、交织、盘旋,化作一道道看似杂乱的旋律残片,在台阶周围回荡。
霁流光指尖划过,每拨一次,便引得镜面泛起涟漪,他眉宇紧锁,双眸如冰,已捕捉到旋律中那藏得极深的主线。
阮轻漪抿唇凝神,纤指缓缓抚过琴弦,耳朵细微颤动,像在细听碎音背后的暗藏节奏。
而苏长安,双手插袖,安静地站了片刻。
“啧,简单至极……”
他走上前,指尖在空中一点。
“叮。”
所有碎片音符骤然一震,像错位拼图被人一手归整。
霁流光猛然抬眸,银眸中第一次闪过惊色。
阮轻漪瞳孔微颤,纤手在弦上一抖。
——他是,一眼破局?
“旋律是有骨架的,就像一首曲子有主旋律、和声、背景音……你们太专注在残片细节,没发现这些碎音是围绕主旋律打转的。只要找到它,就像拎起风筝的线头,乱流自然归位。”
苏长安随手弹指,淡淡道:“答案是——中轴对称,主调在中央,两侧残音是呼应。”
台阶下,围观修士们轰然低语:
“主旋律?我们……竟然一直没听出来!”
话音落下,虚空中躁动的音符瞬间归位,像流水般流畅回荡天地。
碑符文亮起:【解谜通过】
周围风起云涌,灵压骤散,光台剧烈一颤。
【第三重考核:自创旋律,融己心志】
碑符文骤然耀眼,一道苍老悠远的声音回荡天地:
“最后一重——奏出你的心志。”
天地间,唯余一人。
悬立虚空,背后,是破碎重叠的旧梦;
前方,是恢宏如天幕的光墙。
苏长安静静立于光下,指尖抚过腰侧断邪青丝笛。
他低声笑了一句:“奏我心志?行啊。”
呼吸落下,笛音响起。
初声,快如破竹——是《少年行》。
那是街巷嬉笑,是纵马逐风,是热血未凉、剑未入鞘的年少狂意。
曲调一转,音落低徊——是《寒江独影》。
那是独行在万里风雪里的孤影,是寂寞对影成三人,是酒中无语、梦里无归的长夜。
再一转,笛音骤然拔高,刀光剑影扑面而出——是《破阵杀》。
那是一人一笛破万军,是战鼓震天,是笑声杀意、锋芒不灭。
三曲并流,旋律翻涌如潮,天地在这音色中共振,虚空如幕卷起层层震荡,碑光轰鸣。
远处观战的众修士骤然抬头。
观望的散修,听到那少年行的笑意,竟心生向往,眼中泛起一抹久违的热血;
听到那寒江孤影时,许多曾失意的修士神色微颤,胸中涌起无尽叹息;
而当破阵杀起,台阶下数百名围观的妖孽、天骄、宗门弟子们,竟感到心口一紧——仿佛眼前立着的不是一个玄罡境少年,而是一位手持锋刃、笑斩天下的孤客战神!
霁流光眼神动容,银眸微微收紧,第一次,心底有了“敌手”的波澜。
阮轻漪纤指颤抖,唇角扬起颤意,眼神柔亮:“你是谁?。”
笛声最后一曲,骤然收锋,收得干净利落。
天地寂静。
碑上符文剧烈大亮,天地间响起那道古老低吟:
“此曲,悲中有骨,笑中藏锋——笑看世人皆醉,我独清醒。”
【第三重考核通过。】
下一瞬,光幕轰然破碎,巨碑前,三道宝光缓缓浮现,宛如众星捧月。
台阶下,诸多修士怔怔仰望,胸中久久起伏,无一人喧哗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