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齐家送来的东西,已经全部分发给善业堂的人了,这是统计好的册子,您过目。”
刘二狗派来的人恭敬地递上几本册子,而后又补了一句,“齐老夫人还定了二十件绣屏,两百瓶玫瑰露酱,还有各类香包线香……”
说到这,那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都要把孀妇们一年的订单给包圆了。”
“若不是掌柜的劝了劝,她还要以个人名义捐银子呢。”
许云苓听后亦是无奈,齐府第二日就备了份厚礼送来侯府聊表心意,之后还又备了一批布料药材什么的,送到善业堂,说是送给那些孤寡们。
许云苓拿了册子看,那只戴着佛珠的伤手还不太能大动,单手简单翻了翻,便搁下了。
腕上的佛珠散发着淡淡的檀香,许云苓看着上面磨得光滑的浅细纹路,温声道:“老夫人一片诚心,若一味推拒反倒显得我们不近人情,说侯府得理不饶人,这结便解不开了。”
“你回去告诉刘二狗,齐家的单子,按常例用心做好便是,不必特殊,也不必谦让,至于捐银之事,他婉拒得很好。”
“善业堂是给孤寡们一个立足之地,而非乞怜之所,这个分寸不能丢。”
那日在齐府,太夫人亲手给她套上跟着自己茹素多年的佛珠,给她保平安用,言辞恳切。
这既是赔罪,也是递来的台阶,许云苓心知肚明。
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之人,回来时便劝了劝夫君,这才把李松青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而后齐大夫人又亲自登门多次,许云苓为了两家的体面,全程全了礼数,接待得客气周全,一句“是一场谁都不愿见的意外。”便将此事定了性。
不过事情发生后,她多次琢磨,越想越觉得蹊跷……
一箭三雕啊!最终的受益者又会是谁呢?
她自问待人和气,可也不是任人拿捏之人,特别是差点连累到刘春玉,若是稍有不慎,那可是一尸两命的事儿!
于是她便在齐大夫人再次代替二房致歉时,话里话外且又不经意间地提了几句,齐大夫人掌家多年,自然能理解她的意思。
果然,她回去后便发作,赵小春派人来传话,说是那位齐家二夫人这几日已经被禁足了,还隐隐传出了可能要休妻的流言出来。
赵小春还说,通商票泡沫破裂,助国债也因兑付乏力引发不满。
京都遭殃的商户不在少数。
左家名下的产业受到冲击最多,先前他们就是靠通商票炒作漕运,抵押产业囤货。
如今票变废纸,百姓们挤兑得银庄关门,没人敢接他们的货,即便有人要也价低得收不回成本,勉强支撑了几日便资金链断裂,近乎大半产业就陷入了停滞。
京都城内也处处民怨沸腾,米价和布价飚到往日的三倍之多,百姓们拿着贬值的票券围在粮铺外拍门,官府贴了数张抚民告示也是形同虚设。
太子一党为此已经推出了不少替罪羊出来顶罪,可物价还是上涨不停,一时难以平和。
好在许云苓之前就已经通过云楼传递了一些信息,响应且团结起来的商户不少,大家抱团取暖,互通有无,一起共度时艰,倒也不算太难。
宋世子在关键时候向陛下献策,设立平仓,收售关键物资,这才堪堪稳住了物价,没让奸商掏空百姓们的钱袋子。
如今街头巷尾,都在夸他手段了得。
许云苓听后没什么反应,她原本就不想过多招摇,只要能重新恢复市井秩序,她无所谓什么。
她现在担心的是李松青,担心夫君会因此被针对,特别是又刚发生齐家的事。
可这几日下来,外头的风平浪静一如往常,京中无半点对侯府不利的风声,反倒是传出她“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名声来。
心下明了,这定是夫君在幕后,已经将这一切打理得干干净净。
倒是小瞧了他的手段。
或者说,在外头的李松青,可能是另一副样子呢。
不过左玉茹……
这个时代的女子,若是被休弃归家……
虽不是自己本意,但也是左玉茹针对伤害在先,怨不得谁。
“如今京都都在说您深明大义,既能以德报怨,又能持家有道。”
几个小丫鬟在一旁笑着补充。
许云苓含笑不语,只轻轻翻看着这几日送来的册子。
冰饮铺子已经开张,不过其中的一道凉粉,品控却一直不稳定,负责的掌柜连换了好几个从南方来的人,却还是不得其法。
那凉粉是她提议的,用的是山间的几种药草,其中一种以槐花做的,工序复杂,就连她都不能每次成功,也怪不得铺子里的人。
她如今手受伤,又不能去指点,一种无力感淡淡涌上心头。
就像这几日,明明两人都很关心对方,却因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同这隔了一层的凉粉一样,滋味总是差了一点。
心情不好,许云苓想着,要不就放弃吧!总归还有别的冰饮可以选择。
正胡思乱想着,荷香的声音就从屋外传来,唠唠叨叨的。
“赵小春,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夫人这几日要静养,不能费神!你没事老往府里跑作甚!”
赵小春觉得自己冤枉,但也不敢得罪荷香,“不是,荷香姐姐我……”
“谁是你姐姐?少来套近乎!”
两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跟冤家似的。
许云苓刚把手中的册子放下,荷香和禾双带着几个小丫鬟,端着食盒进来了。
这几日夫人根本就闲不住,荷香谨遵吩咐,一到饭点就准时送过来。
小丫鬟摆饭的功夫,一大碗黑乎乎的东西就端到许云苓眼前。
“夫人,该喝汤了。”
许云苓不自然地躲了躲,“等会再喝吧!”
“不行!陈大夫说了,必须在饭前喝。”
荷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侯爷昨儿还问呢,奴婢可不敢再帮着您了。”
这小丫头,这几日越发不好说话了。
这汤药太苦了,许云苓每次都得做足心理准备。
深呼吸后一口闷,还没来得及皱眉,口中就被塞进一枚果脯。
而后,荷香鬼使神差地端出了一盘炸丸子,明明方才都没出现在桌上的,也不知她从哪掏出来的。
“侯爷知道您爱吃,特意着人去买的。”
许云苓瞄了一眼那丸子,没动。
荷香偷偷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一句。
“夫人,奴婢已经去打听了,侯爷这几日真是在书房忙到半夜,每日只睡几个时辰就起身出门了。”
她受伤的这几日,许云苓隐隐觉得李松青好像有些不对劲,似乎生气了。
虽然依旧十分关心自己,每日都派人前来问候,一日三餐都过问,但人就是很少回栖鹤院,莫名其妙的。
此刻听到荷香这么说,许云苓抿了抿嘴,戳着眼前的白饭又问了几句。
荷香如实告知,可夫人好像还是那副样子,淡淡的……
荷香不动声色看了几眼,一边伺候着,一边想着该说点什么的时候,禾双进来了。
两人刚无声地眼神交流了一下,就传来许云苓让禾双坐的声音。
“今儿这道煎豆腐,刘婆子做得可真好,是侯爷爱吃的。”
许云苓瞄了一眼,伸手夹了一筷进自己碗里,“爱吃的人又不回来,做了也是白费!”
从前若是看到她这样,禾双必定忧心。
夫为妻纲,况且侯爷的地位摆在那,许云苓再怎么能干也只是个妇人,自然要事事以夫君为先。
可她来了侯府这么久,已经熟悉了这两人的相处模式。
彼此关心过度,反而怕这怕那的。
视线投向对面,只见煎得两面金黄的豆腐,被人一口狠狠咬下去,使劲嚼着。
禾双见她那样,无声笑了笑,“若是觉得白费,怎还把它吃了?”
“可见你啊!心里是盼着人回来的。”
禾双意有所指的话,许云苓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入了夜,他依旧是打发了人过来传话,说是今夜可能会晚归,让她别等了。
抱着闺女正看着春娘打络子的许云苓,轻轻应了一声后,没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