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本以为两姐妹会尽快想起其他投奔的亲戚,可一连几日,她们非但没提寻亲的事,反而红着眼眶苦苦哀求,希望能留在司令部。看着街上愈发混乱的局势,杨峰实在不忍心将她们推向险地,便吩咐杨小虎从库房找来两套军装。换上笔挺的制服后,宁小红和宁小青眼中竟泛起欣喜,异口同声道:“杨司令,您就让我们当兵吧!我们愿意跟着您!”
杨峰无奈苦笑:“眼下局势瞬息万变,指不定哪天我就被调走。带上你们,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你们不怕死吗?”宁小青攥紧衣角,眼神坚定:“司令,要不是您出手相救,我们早就没命了。往后是生是死,我们都跟着您!”杨峰长叹一声,终究点头应允。战火纷飞的年月,谁还顾得上明天?
此时的局势早已乱作一团,杨峰之所以坚守在此,一来不愿背上逃兵的骂名,二来他仍在暗中协助梁冠英。虽然大型轮船频繁往返于广州与台湾之间,但小型机帆船依旧穿梭于香港,运送物资、护送往来人员。当梁冠英再次秘密来访时,杨峰直言:“我这里还有一批武器弹药,你安排人运走吧。”梁冠英闻言大喜过望,东江纵队最缺的,正是这些精良的装备。
军用卡车的轰鸣声中,一箱箱枪支弹药被搬离库房。杨小虎望着渐渐空荡的货架,忍不住咂舌:“司令,这么多好家伙都送人,咱们不亏吗?”杨峰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目光扫过墙角藏匿的木箱:“短枪和弹药都留着呢,尽快转运香港,交给铁柱。”
提起铁柱,杨小虎眼睛发亮:“要说还是铁柱哥有本事!香港那巴掌大的地方,愣是带着兄弟们拉起一支队伍。先前本地青帮想找茬,结果被打得满地找牙!”杨峰嘴角勾起笑意,想起铁柱临走时狡黠的模样:“一群地痞流氓,哪是正规军的对手?”
“可不是嘛!”杨小虎来了精神,“就警卫连那三十多个兄弟,随便露两手就把青帮镇住了。铁柱还弄过去两挺轻机枪,那些小混混见着这阵仗,腿都吓软了!现在在香港,连华警见了他们都得绕道走!”两人对视一眼,笑声混着卡车引擎声,在暮色里荡开。
警卫连的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隐蔽处,士兵们一言不发地将武器弹药卸下,随后扬尘而去。杨小虎带着四名心腹守在原地,不一会儿,梁冠英便带着游击队员迎了上来。众人都穿着便装,刻意避开旁人耳目。
梁冠英冲上前,紧紧握住杨峰的手,眼中满是感激:\"杨司令,真是太感谢您了!我还是那句话,真心希望您能留下来和我们并肩作战。\"几个警卫自觉地退到远处警戒。
杨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局势复杂,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你的提议,我会慎重考虑。\"说着,他转身从车里取出一个提包,递到梁冠英手中,\"这里面有些奶粉和日用品,路上用得上,多保重。\"
说罢,杨峰转身上车。随着引擎声响起,杨小虎驾车疾驰而去。梁冠英望着远去的车影,心中百感交集。这时,身旁的游击队员兴奋地凑过来:\"政委!木箱里不仅有冲锋枪、长枪,还有轻机枪和大量弹药!咱们的装备这下可齐全了!\"梁冠英终于露出笑容:\"太好了!大家动作快点,咱们也赶紧撤!\"
1949年,广州城笼罩在山雨欲来的压抑氛围中。司令部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杨小虎一把抓起听筒,听筒里立即传来广州警备司令胡参谋急促的声音:\"叫杨峰马上来广州开会!\"
杨峰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带着警卫,开着美式吉普车疾驰而去。此时的广州警备司令部早已改组成广州绥靖公署,余汉谋成了绥靖公署主任,掌控着广东军政大权。自宋子文卸任广东省政府主席后,薛岳接过了这一职务,同时兼任保安司令,在广东手握重权。
等杨峰赶到会场时,会议室里已是军官云集。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正好坐在广州警备司令叶照的下手。两人相识已久,彼此点了点头,小声互致问候。不一会儿,薛岳、余汉谋带着中央军将领胡琏等人走进会议室,众人纷纷起身致意。
杨峰环顾四周,退到广州的几个集团军司令、兵团司令悉数到场。相比这些手握重兵的大佬,自己资历尚浅,只能坐在末尾位置,他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声。
会议由余汉谋主持,核心议题是部署广州城防。起初,杨峰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来,他被任命为广东省保安第三师师长,军衔也随之晋升一级。杨峰心里明白,广州解放在即,这所谓的晋升不过是让他卖命罢了。但他还是强装笑容,起身说道:\"多谢长官栽培!\",声音里却藏不住一丝无奈。
广州城防会议结束后,杨峰望着手中的委任状苦笑不已。新组建的广东省保安第三师由各地保安团拼凑而成,兵源庞杂、装备老旧,唯一让他安心的是自己原先统辖的两个团被编入其中。再加上罗长官在余汉谋面前美言举荐,这才谋得师长一职。
按照部署,第三师需配合中央军防守花县防线。杨峰心里清楚,余汉谋虽挂着绥靖公署主任的头衔,可中央军胡琏、刘安祺的部队只听蒋介石调遣,自己这支杂牌军不过是填补防线漏洞的\"炮灰\"。他带着警卫抵达驻地时,工地上一片混乱,士兵们扛着铁锹漫无目的地挖掘战壕。
好在绥靖公署派来的作战参谋田友鹏是老相识——曾在警卫司令部共事的他熟稔工事布局,摊开图纸详细讲解时,杨峰一边指挥施工,一边将关键防线的位置、兵力配置默记于心。
两日后,梁冠英身着笔挺军装突然造访。杨峰看着这位老相识,苦笑道:\"你倒是掐着时间来的。\"梁冠英挑眉:\"怎么,不欢迎?\"杨峰没接话,径直从柜中取出手绘图纸:\"这是我防区和62军的部署,其他地方我还没摸清。\"梁冠英利落地用微型相机拍完,收起设备沉声道:\"杨司令深明大义,等解放之时,还望你率部起义,人民不会忘记这份功劳。\"
杨峰望着梁冠英那期盼的眼神,语气坚定道:“放心,小梁,我定会站在人民这边。只是眼下局势凶险,你务必注意安全。”说话间,他瞥见梁冠英肩头粘着一缕长发,顺手帮她摘下。
梁冠英脸颊绯红,心跳如擂鼓,轻声说道:“杨峰,这些日子并肩作战,我......我希望以后也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杨峰手一顿,神色有些复杂,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小梁,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家中已有妻儿,他们还在等我回去。这些年,妻子一人操持家务,我不能负了她。”
梁冠英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发颤:“难道我们出生入死的情谊,就比不上一纸婚约?”
“我一直把你当并肩作战的战友、生死与共的朋友。”杨峰别过脸,不敢看她失望的眼神,“等解放了,你会遇到更值得托付的人。”
梁冠英攥紧拳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了......是我唐突。”她强撑着把微型相机收好,声音哽咽,“图纸我带走了。杨峰,无论如何,保重自己。我......我还是希望有一天,你能......”话未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去,只留下杨峰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