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遥控器被拼凑起来,和肖凯的那一个遥控器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已经破碎不堪了。警犬在烟雨楼台外围的灌木丛寻找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找齐了这个破碎的遥控器。
这样的碎裂程度,基本上可以推断这是从楼上被丢下或者掉落下来的。
小岳拿着肖凯那一个完好的遥控器研究着,他抬头看向三四楼之前,以一个飞快的速度摁了两下摁钮,只见那窗子下落了一丁点儿位置后又停了下来。
“哥。”小岳打算继续说完刚刚没说完的话,“死者可能是自杀。”
“又是自杀?”陈进在闽城这一年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自杀,廖志霖、明曦,现在又来一个张锦玮。
小岳点点头,他指着三四楼之间。
“仰躺着的姿势,要么是向上看,要么是…自杀,防止自己后悔的一种自杀姿势。”
“小岳。”陈进摇摇头,他并不认同,“人不可能没有一丁点儿求生欲,廖志霖是完全坠落,后悔也来不及,但张锦玮不一样,这样的自杀方式是可控的,人在濒死时,会爆发出巨大的求生欲。”
陈进抬手拍了拍小岳的肩膀,“我知道你对案子看法角度不一样,见解也多,但这太荒谬了。”
荒谬吗?
小岳一些疑惑,眼里似乎有些受伤。
进哥总是不认同他。
“可是这样一个密室,没人可以操作了。”小岳为自己辩解道。
陈进轻叹了口气,“那一定是有我们没发现的证据。”
两人争也争论不出个结果。
冷哥只给了三天时间,陈进有些着急,小岳也有些急,陈进担心自己没在规定时间内破案的话,冷哥会失望;小岳则担心陈进总是无法赞同他的看法,会导致案件调查时间延长。
两人平时一起喝喝奶茶尝尝蛋糕,一旦到了正事儿上,两人的不同之处便显现了。
潜伏的矛盾又开始露出尖尖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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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金旗瞒着李山去见了一趟师傅,李山可以蒙蔽自己的双眼,冷金旗可不是个愿意被人当枪使的人。
案子上有任何事冷金旗愿意听吴连山的安排,可事关李山,他不愿意。既领养了李山,就该把李山当人看待。
而不是工具。
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师傅,更要讨个说法了。
“你是来替小山讨说法的?”
吴连山坐在办公桌前,自个和自个儿下着棋。
“目的,师傅——公开李山身份的目的。”冷金旗坐在他对面,面前茶杯里泡着的茶叶,还是前年李山带回来的西湖龙井。
“没有公开。”吴连山纠正道,“只是在警察圈子里传一传。”
“你要干什么?”
“上次我去了一趟特一监。”吴连山看了眼冷金旗,见他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才继续说道:“碰见了周弗,想起了一些事儿。”
“什么事?”
“运送方块入京这么简单的一个活儿,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所有狱警的枪都被动了手脚,冷金旗,这可不是我干的。”吴连山将一颗黑子下在棋盘上,“我们的队伍里,会不会有内鬼呢?”
此话一出,冷金旗也紧皱了眉头,他不是没想过这事儿,但那些狱警出自特一监,不属于重案组也不属于津州市局的管辖范围,而是和重案组一样,直属京城市局,由李阅川管着,但名义上是李阅川,实则还是吴连山在背后看着。
冷金旗本以为那一场运送方块的事件,吴连山在里面掺和了一脚。
“你知道我在里面掺和了一脚,不然我也不会恰巧去到吴桓的办公室。冷金旗,你也掺和了,但你只是和张娟做了交易,你替她弟弟揭开虐猫真相,一旦出事,你让她能不逃则不逃走,对不对?”
“还是逃不过师傅你的法眼。”冷金旗忽地笑了,“所以你们也不是必须要把张娟送往京城,你是得到了消息?你需要引蛇出洞?正巧那段时间你发现了RaeL玩具走私,而沧县旧仓库地底存放黄金的密室,就是他们的后备资金,对吗师傅?”
“师傅也逃不过你的法眼。”
一颗白棋落下,堵死了黑棋最后一口气,清脆的响声响起,十颗黑棋被尽数丢进陶瓷棋盒中。
“但是,那些枪不是我安排的。”吴连山补充道,“所以我觉得我们之中有内鬼,只是那人自那之后就没了动静。”
“您觉得会出在哪里?”
冷金旗以往最喜欢看吴连山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吴连山钟爱白棋,想方设法的吞掉明明是他自己落下的黑棋。
“知道运送任务的只有…重案组,津州市局、京城市局,这三个地方,你觉得会出在哪里?冷金旗?”
重案组、津州市局、京城市局。
冷金旗半合着眼,吴连山也没催他,静静地等着。
——重案组的几率很小,按照周弗这人不利己的事不做的性子,根本不会管特一监的事儿,而其他成员也不太可能,陈进他们冷金旗百分百信任,新调来的两个一个是周弗的左膀右臂,一个甚至牺牲了。
——京城市局冷金旗不了解,但既然在吴连山眼皮子底下,动手的可能性会更小。
那就只有津州市局了。
忽然想到什么,冷金旗往前一凑。
“师傅,为什么津州市局,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您调进十二九行动组?”
这话一出,吴连山下棋的手顿住了。
面前的棋局有些眼熟,冷金旗的视线落在了棋局上,他对下棋的兴趣不大,只是单纯的爱看别人下棋。
以往吴连山,也最爱这一盘棋局。
珍笼棋局。
吴连山自己下、和李阅川下,永远都是这一盘棋局。
有时执白棋,有时执黑棋。
但凡某一颗走出了不一样的一步,他都要把自己关起来研究许久。
“津州市局,二十年前就出过叛徒。”
吴连山将手中那颗白棋落下,下一秒,便被黑棋吞噬。
而再次,他下了第二颗白棋,黑棋再次反扑,吞噬。
冷金旗盯着棋盘没有言语,这一局左右手之争,冷金旗看了许多次,接下来,便是白棋的主战场了,黑棋吃了两颗白子儿,但也乖乖堵住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叮铃哐啷的黑子儿又被倒进了棋盒中。
但每次到这儿,吴连山都会犹豫要不要继续下下去,这次也同样,他一颗颗收起这些子儿,直到棋盘彻底干净。
“您觉得内鬼在津州市局?”
“嗯。”吴连山没有继续下的打算,将棋盘收了起来。
“早在去年…”冷金旗往椅子靠背靠去,盯着吴连山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亲自告诉了施局,李山是李局的孩子。”
哐啷——
棋盘掉在地上,吴连山缓慢转头,眼神意味不明的盯着自己的徒弟。
而冷金旗倒是波澜不惊。
半晌,吴连山叹了口气。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们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早点告诉你什么呢?师傅——我什么都不知道。”
冷金旗薄唇微启,带着些揶揄意味。
“以后会知道的。”吴连山还是不打算明说。
“得,师傅~”冷金旗也不打算刨根问底了,吴连山这嘴严得很,“既然如此,也希望您能照顾一下李山的情绪,这样明目张胆的公开他的身份…”
吴连山双眼微眯,打量着冷金旗,
“——会让多少人眼红?小岳这个关系户还知道藏着掖着呢。”
冷金旗露出微笑。
“您说是吧师傅?”
“确实是我和老李欠考虑了,没有同事找小山麻烦吧?”
“我坐镇呢,谁敢?”冷金旗再次朝着自己师傅扬起笑脸。
吴连山看不得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拿着磕了一个角的棋盘就朝着冷金旗丢了过去,被冷金旗轻松躲过,只是那棋盘直直撞向墙角,算是彻底磕坏了。
“暴殄天物啊。”冷金旗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为摔碎的棋盘哀悼。
吴连山打开书柜将棋子儿放了进去,指着那棋盘,“五十块钱,书店买的,暴殄什么天物?”
暴殄天物用在吴连山这儿,吴连山自个儿听了都想笑,他比两袖清风的李阅川还穷,一件夹克穿了十年还在穿,哪里比得上冷金旗家里的金山银山。
想到这儿,吴连山敲了敲桌子。
“你家那块八十多万拍来的白玉棋盘呢?”
“那块啊——”冷金旗仔细想了想,是在乐清分局的大榕树下?还是被收进了办公室呢?
“应该在闽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