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少女身体剧震,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黑紫色的污血注入,滚沸的金池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烈地翻腾并炸裂。
金色的熔岩咆哮着,颜色变得更加妖异。
池中沉浮的焦黑指骨骤然亮起诡异的血光,贪婪地吸吮着污血中的怨毒精元。
万蛊门主枯槁的脸上,那两点幽绿的鬼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伸出干枯的手,法杖再次指向祭坛一侧。
两个浑身刻满扭曲符文的壮硕力士,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押着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走上祭坛。
小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穿着缀满补丁的粗布衣裙,小脸苍白如纸,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她瘦小的身体在巨大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祭坛上瑟瑟发抖,像一片随时会被狂风吹散的落叶。
“阿爹……”女孩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哭腔,颤抖着望向那黑袍枯骨,“阿爹…我怕……”
万蛊门主那幽绿的鬼火眼珠转向小女孩,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看待祭品材料的漠然,如同屠夫审视待宰的牲畜。
他干裂的嘴唇扯动了一下,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乖,莫怕。剜心之痛,不过刹那。你的血,是至纯的‘人引’,能点化这百骨金精,助本王炼成无上贪魂珠!此乃你之大造化!”
“不!我不要!”女孩终于崩溃,泪水汹涌而出,她拼命挣扎,小小的身体爆发出绝望的力量,“阿娘!救救囡囡!阿娘——!”
凄厉的童音在巨大的白骨祭坛上回荡,刺破了金液沸腾的咆哮,也狠狠刺痛了红发少女的心。
她目眦欲裂,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和冰冷杀意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赤鳞鞭,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祭坛。
“住手——!”
她嘶声怒吼,声音却仿佛被这诡异的幻境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她如同一个透明的幽灵,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万蛊门主对小女孩的哭喊置若罔闻。
他枯爪般的手,快如闪电,猛地探出。
指尖缭绕着乌黑的邪光,精准而冷酷地刺入了小女孩单薄的胸膛。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熟透的瓜果被破开。
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戛然而止。
她小小的身体猛地绷直,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瞳孔里映出万蛊门主那张枯骨般漠然的脸,随即迅速涣散。
万蛊门主的手残忍地掏挖着,猛地向外一拽。
一颗拳头大小、尚在微微搏动、散发着微弱温润红光的稚嫩心脏,被他生生挖了出来。
鲜血,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热度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女孩胸前那个恐怖的空洞中激射而出,尽数喷洒在下方那沸腾翻滚、吸饱了修士怨毒精元的金池之中!。
嗤——!
如同冷水浇入滚油,又似无数怨魂齐声尖啸。
温热的童血与污浊滚沸的金液接触的刹那,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个白骨祭坛剧烈摇晃。
粘稠的金液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处,一点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色核心骤然出现。
那颗被挖出的稚嫩心脏,被万蛊门主随手一抛,如同垃圾般落入了那暗红的漩涡核心。
金液瞬间将其吞没!
嗡——!
一道五色的光柱,混合着粘稠的金液与污血,猛地从漩涡中心冲天而起。
光柱之中,一颗鸽卵大小且表面布满血管般暗金纹路的珠子虚影,正在贪婪地吸收着下方祭坛冲天而起的怨毒死气和修士精元,还有那至纯至烈的童女心头血。
贪魂珠!
它正在成型!
红发少女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那小女孩临死前绝望的眼神,万蛊门主那冷酷的掏心动作,金液吞噬心脏的恐怖景象……
每一个细节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那冲天的五彩光柱,仿佛也吸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和温度,让她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幻境再次剧烈地扭曲、旋转.......
白骨祭坛、沸腾金池、冲天邪光……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打翻的颜料盘,色彩疯狂地搅动、混合,继而猛地向中心坍缩.
红发少女感觉自己再次被无形的巨力抛飞、撕扯。
冰冷咸腥的海风,带着粗粝的沙粒,狠狠拍打在脸上。
耳边不再是怨魂的哭嚎和熔金的咆哮,而是单调、固执、永无休止的海浪声——
哗啦……哗啦……
转瞬之间,脚下是冰冷、湿滑、微微下陷的沙滩。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在铅灰色天幕下翻涌着灰白色泡沫的苍茫大海。
海天相接之处,一片压抑的混沌。
红发少女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扶着膝盖的手。
那双手……布满了粗糙的裂口和褐色的斑点,指关节因常年操劳而显得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污垢。这绝不是她那双握惯了赤鳞鞭、骨节分明的手!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头发——入手是干枯、粗硬、如同深秋败草般的触感。她颤抖着,将那缕头发拉到眼前。
白发!刺目的、毫无光泽的、如同枯槁老妇般的白发!
“不……这不可能!”她失声喃喃,声音嘶哑苍老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一个含糊不清、带着痛苦意味的呜咽声从身旁传来。
红发少女猛地转头。
就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
他看起来有十多岁,头颅却异常地大,脖子细得仿佛支撑不住那颗沉重的脑袋。
红衣少女心下一惊:“这是一个饿死鬼!”
他的五官扭曲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歪斜,涎水沿着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破旧的、打满补丁的棉袄前襟上,洇湿了一大片。
他浑浊呆滞的眼珠毫无焦点地转动着,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佝偻着,双脚无力地在湿冷的沙滩上拖沓。
男孩的手腕上,紧紧系着一根粗糙、浸满汗渍的麻绳。
那绳子的另一端,原是缠在一截磨得发亮的竹柄上,而竹柄正被一只手攥着。
这手背上的皮肉,像是晒久了的笋干,褶皱里嵌着些洗不净的烟尘色,指关节处鼓着老茧,青紫色的血管在松弛的皮肤下蜿蜒,倒像是老树根攀着半堵残墙。
她攥绳子的力道却奇崛,指腹深深陷进粗麻里,指甲盖因用力而泛白,那指甲边缘早没了圆润的形状,磨得薄且平,隐隐透着点灰扑扑的暗。
日光从廊檐斜斜切下来,刚好落在她挽着的发髻上。
发髻用一根乌木簪别着,簪子上的螺钿花纹已褪成模糊的浅影,满头灰白的发丝散在耳后,被风一吹,便贴在那沟壑纵横的脸颊上。
她的脸盘原是周正的,如今却像被岁月揉皱了的绢帕,眼尾的皱纹深得能藏住光阴,眼皮有些耷拉,遮着一双浑浊的眼,可那眼珠转动时,偶尔掠过的光,又似檐角铁马在风里晃出的冷意。
脖颈间的皮肤松垮着,形成几道堆叠的褶子,像是没熨帖的棉袍领口。
她穿一件月白色的旧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肩头处被日头晒得发了黄,针线缝补的地方泛着细密的白纹。
整个人拉着一个男孩向大海深处走去,看上去似一截生了苔的老木桩,唯那攥着绳子的手,还透着一股与这苍老相悖的固执,叫人看着,只觉得时光在她身上走得又急又慢,急的是红颜成雪,慢的是这手里的绳,还系着些不肯松的过往。
那女人突然转过头看着红发少女,那分别就是她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