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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交代顾棠还算满意。

她爹不是那种重男轻女之人,早两年便听他跟张氏说起过家里闺女日后出门子的事。

依着她爹的意思,俩个闺女,不管哪个出门子,家里都要给准备箱柜家什、被褥衣裳等,拢共算下来,一人至少要二两银子。

别瞧不上这二两银子,乡野人家娶妻嫁女的,聘礼大多百十个铜子,也有多的,但顶天也就一两。

而嫁妆大多数都是一个包袱,一身衣裳,好一点的陪嫁个箱子,再好一点的,就是陪嫁一床被褥。

一床厚实点的被褥,都是百文以上,比聘礼都要高。

她爹不仅每个闺女都给准备二两银子的嫁妆,就是夫家给的聘礼家里也是一样不留,全留给闺女做嫁妆。

按理,聘礼是要留下的,但她爹不打算留,全给闺女。

张氏知道她爹的打算后,脸拉的老长,说要这般陪嫁,家里怕是一个铜子都不剩,话里话外都是不愿意。

可再是不情愿张氏也无可奈何,那时她爹与张氏已有隔阂,挣来的银子也都在自个儿手里藏着,没再交给张氏。

没法掌握家中存银的张氏,在闺女嫁妆一事上,是没有话语权的。

如今顾梅自个儿作死,把那二两银子的嫁妆作没了。

二两银子对于手握“巨款”的顾棠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在这乡野农家中,绝对是顶顶排场的。

她可不想便宜顾梅。

那布不管是顾梅舅娘偷的,还是顾梅自个儿偷的,再或是俩人一起合伙偷的,总归那布确实是没了!

没了布,作为疑似偷布贼的顾梅,总得要受罚。

二两银子的嫁妆她爹收回,让顾棠出了口气,不过,这不妨碍她继续给顾梅上眼药。

“那布我原是特意留着的,想着我如今还在长身子,那般好的布要是做了衣裳,过个一两年怕就穿不了了。

我盘算着,先压在柜子里,留个两三年,到时再翻出来做衣裳,做大些,能穿好些年头。

没想到,却是被人早早偷了去,何时偷的我竟也没察觉,这可是真是家贼难防。”

顾棠轻叹一声,语气极为不舍,眉眼间的失落毫不遮掩。

“别伤心,那布爹知道哪个布庄有卖,回头爹再给你买…买两匹回来,你先拿一匹做衣裳,余下一匹留着,等你再大些,再重新做两身。”

顾连山安抚着,心中越发气恼顾梅,平日里只当她蠢,没想到竟联合她舅娘,偷盗起自家妹子的东西来!

“这倒不用。上回在北安城置办东西时,我买了好几匹布回来,如今还在屋里放着,都没动,您要是再买两匹回来,那柜子怕是要放不下了。”

顾棠摇头,让她爹打消再买两匹补给自个儿的打算,话头一转,说起了顾梅的舅娘。

“一匹布有四丈,能做四五身衣裳还有余,朱家舅娘只给大哥大姐各做了一身衣裳,余下那些布料全被她昧了去。这事不能就这般不明不白的算了,总得有个说法,朱家那边的长辈们,得知道这事才成。”

“你说的对,朱家那边确实得给个说法。”这事顾棠就是不提,顾连山也不会将朱家漏掉。

缓了缓神色,他跟三叔公商议,“明儿一早我带着梅丫头去朱家一趟,将这事说清楚,不管余下的那些布是否还回来,这事得有个说法,不能不清不楚的。”

“是这个理儿,偷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得说清楚。”三叔公眉头紧皱,梅丫头人不行,脑子也不行。

朱家舅娘明目张胆的在顾家偷布,作为顾家的姑娘,你看到了不制止,也不告诉长辈,甚至还接受了朱家舅娘给的“封口费”。

这下好了,不管你偷没偷,如今你都跑不掉了。

有第一回肯定还会有第二回,要是朱家舅娘又看中了顾家的东西,让你帮着偷出来,你做不做?

你要是不做,上回偷布的事,当即便会传出去,且脏水还会全泼在你自个儿头上,毕竟你那屋里放着的新衣裳,正是用那偷来的布做的。

你想赖都赖不掉!

想到这些的三叔公,终于理解顾连山为什么急着要将顾梅嫁出去。

这又蠢又毒的姑娘,打杀吧,下不去手,留在家里吧,又是个祸害,如今只爆出偷布一事,那别的呢?他不信只干了这一件。

思来想去,只有将人嫁出去。

至于嫁人后会不会祸害夫家,那他们就顾不得了。

外头还在下雨,明儿一早要是想去朱家,就看这天给不给面子了。

要是下一夜,路面泥泞湿滑,是断不能去的,得停个两三日。

要是半夜雨停,次日倒是可以赶车去,捡着好路走,绕远一些也不妨事。

临睡前,顾连山站在廊下看了几眼雨势,不算大,希望能快些雨停,不要耽搁他明儿往朱家去。

冬日的雨夜异常寒冷,院里各房很快便熄灯睡下。

顾梅屋里也熄了灯,只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偷来的柴火被还了回去,屋内的炉子早早便熄了火,眼下这个时候她又不敢去后院抱柴房里的柴火。

先前四丫便说了,不许她用后院的柴火,她怕前脚将把柴火抱进屋,后脚四丫便瞅准机会,借此再揍她一顿。

裹紧身上的被子,被窝里并没有多少热乎气,肚子还在不断地咕咕叫着,晚饭不让吃,此时她饿的头晕眼花。

一边忍着寒冷,一边忍着饥饿,一边脑子里又乱做一团,顾梅觉得她爹今儿个的态度很奇怪。

她爹一向偏心四丫,且还十分不待见她外祖朱家。

如今得知四丫的布被舅娘偷走,按着往日的脾气,她指定是要挨揍的!

可今儿却是十分平静,都没怎么动怒,太不像她爹的脾气了,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要是只这般,顾梅顶多庆幸几分,不会多想,只会觉得是他们将将过继,她爹不好发脾气揍闺女。

可不知为何,顾梅这心一直砰砰乱跳,心慌的不行,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她爹别是在憋什么坏吧……

顾梅越想越担心,没有一点儿困意,躺在床上时不时翻来翻去,煎熬着。

不知熬了多久,直到外面再也听不到雨声,她才困意上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睡下没多久,后院柴房便传出鸡叫声,快五更天了。

等天边将将露白,柴房里的公鸡叫的越发欢快。

已经好些年没在自家听到公鸡打鸣声的三叔公,头一个醒了过来。

屋里依旧黑漆漆的,只有不远处的炉子勉强还有些光亮。

老爷子听着鸡鸣声,久违的烟火气在沉寂多年的家中生起,让人连连喟叹。

没多会儿,外头传来开门声,听声音是东厢那边,估摸是连山起来了。

三叔公还记得今儿顾连山要带着顾梅去朱家,也不知道外头的路能否过车。

这般想着,人已起身坐起,摸索着床边的小几,摸到油灯后,胡乱披了件衣裳下床,过去借着炉子里的余火将油灯点燃。

有了油灯照明,屋内总算是有了点光亮,三叔公开始穿衣穿鞋,急着出去瞧瞧。

穿到袄子时,目光落到床上那件新买的裘衣上。

这是他孙女买的,特意孝敬他的,他也是有儿有孙的人了。

一想到这些,三叔公心中的欢喜止都止不住,干脆将身上的袄子脱了,换上那件裘衣。

穿戴好,老爷子神清气爽的出了屋。

将到廊下,就见顾连山正在开院门。

“这一大早天还没亮透,你这是去哪儿?”三叔公没忍住问了一句。

听到三叔公的声音,顾连山停下动作回头望过去:“爹?您老咋起这般早?”

三叔公从东厢廊下往这边走来,“我一向都是这时辰起。倒是你,你这是干啥去?”

“我去外头瞧瞧路,看能否过车。”顾连山继续卸下门闩,将院门拉开一扇。

院门外就是村里的主路,顾连山走上去来回踩着,脚上很快便沾了些泥,但不算多,且地面也不算太过软烂,过车的话应当可以。

三叔公看着有些不放心,“要不,再等两日,我看这路有点悬。”

“不妨事,我捡着大路走,那都是踩踏几十年压实的路,这点个雨不妨碍的。”

顾连山心中存了气,见路勉强能过车,便不想再往后等,他怕再等两日自个儿能气死。

见劝不住人,三叔公也不劝他,“既如此,你便到后院去套车,我去灶房煮些粥,再煮几个蛋,你跟梅丫头先吃。”

“哪能让您煮饭,您回屋烤火去,我去煮饭,将饭煮好再套车也不迟,左右朱家离的又不远。”

将远门关好,顾连山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往灶房去。

三叔公也没回堂屋,跟着去了灶房,坐在灶前帮着烧火。

想着昨儿顾来安将筷子伸到二闺女的盘子里,二闺女晚饭只吃了一半便不再吃,顾连山打算今儿给二闺女做几张蛋饼,补偿二闺女受的委屈。

待煮好饭,外头天已大亮。

顾连山先去后院套车,将牛车牵到前院停下,接着又去喊顾梅起床。

他只喊了顾梅,也没说什么,只说让她赶紧起,说有要紧的事要带她去办。

挨冻了一宿,勉强睡了两时辰的顾梅,此时不想起,她还没睡够,想再睡一会儿。

可惜顾连山不惯着她,不断地拍着门,语气从一开始的冷淡,到眼下的不耐烦。任谁都能听出,他喊人喊出了火气。

困的睁不开眼的顾梅,瞬间精神起来,急忙应了几声,不敢再赖床。

顾连山这大嗓门,虽然只喊顾梅一个,可也惊醒了顾棠他们。

顾棠早上最喜欢赖床,被吵醒后,她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很快便再次睡过去。

顾平安没再继续睡,打了两个哈欠,起身穿衣。

等他穿戴好出了屋,刚好看到对面东厢的顾梅,同样从屋里将将出来。

看到顾平安,顾梅没给他好脸色瞧,阴着脸瞪了他一眼,甩袖往灶房去。

顾平安撇嘴,本不想理会她,却看到他爹在灶房门口站着,手里端着碗,头也不抬的正吃着饭。

摸摸肚子,觉得有点饿,抬脚跟了过去。

从堂屋那边的长廊绕到灶房,又撞上了将从屋里出来的顾来安。

顾来安比顾棠还要赖床,可昨儿刚闹出偷布的事,眼下他是不敢再赖床。

虽然他爹没有喊他起床,但他还是乖乖起来了。

与顾平安面对面碰见,顾来安没敢像顾梅那样明目张胆的瞪他,但也故意当他不存在,自顾自的往灶房去,一眼都不带瞧他的。

顾平安没生气,巧了,他也当顾来安不存在。

门口站着的顾连山看似没往这边瞧,实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心中要将大儿子送走的决心越发坚定起来。

灶房内,小几上的饭食很是丰盛,有蛋饼,有粥,还有拿油渣炒的咸菜。

顾平安没去拿饭,而是先跟三叔公问了声好,接着便倒热水,端到外面廊下洗漱。

而顾梅、顾来安姐弟,却是十分不讲究,别说洗漱,竟是连手都不洗,手直接伸过去,想拿蛋饼吃。

三叔公顿了顿,想委婉劝他们先去洗漱。

还没等他开口,门口那边站着的顾连山当即骂了出来:“都把手给我放下!饿死鬼投胎的?!滚出去洗漱去!”

姐弟俩伸出去的手抖了抖,迅速收回,灰头灰脸的找了盆子,倒了点热水,出去胡乱洗了洗。

等他们在重新回到灶房,只见小几上的蛋饼没了,只剩下油渣炒咸菜和粥。

姐弟当即心生不满,脸上也带出来一些,黑着脸端起碗吃饭。

等他们小半碗粥下肚,外头洗漱的顾平安才一身齐整的回来。

洗了脸,梳了头,又拿顾棠暗中给的盐清洁一番牙齿,整个人精神的很。

回来看到小几上的蛋饼没了,他面色无异,端起碗,往碗里夹了两筷子咸菜,坐到一边吃去了。

小几不大,顾梅姐弟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一人占一边,竟是将位置全部占据。

顾平安也没跟他们争抢,坐哪里不是吃,以为霸占小几不让他坐便能压自个儿一头了?

不会的,那只会让他爹越发厌烦他们。

顾连山冷眼看着这一幕,一句话都没说,将碗里的粥吃干净,便去院里整理牛车。

三叔公瞥了眼他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有来还债的,有来讨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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