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悦的手指堪堪停在半空，素罗背面那个瘦金体的\"叶\"字像是灼人的火星。
东院铜锣声催得愈发急促，她胡乱将布料卷作一团塞进樟木箱，裙裾翻飞间踢散了满地扎染用的茜草根。
穿过月洞门时，檐角风铃叮咚作响。
晨雾里隐约飘来龙涎香的气息，那是父亲惯用的熏香，此刻却裹挟着某种陌生的脂粉味。
正厅乌木门槛上沾着几点红泥，萧悦蹲身捻了捻，这种产自南诏国的朱砂土，不该出现在北方商贾的萧府。
\"逆女还知道回来！\"萧老爷的暴喝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乱飞。
萧悦抬头便见八仙椅上坐着个梨花带雨的姑娘，藕荷色百褶裙层层叠叠铺开，发间金镶玉步摇随啜泣轻颤，俨然比她还像这宅院的主人。
那姑娘闻声转头，露出与萧夫人七分相似的脸。
\"瑶儿别怕。\"萧老爷竟掏出手帕亲自给那姑娘拭泪，转头对着萧悦时却目眦欲裂：\"这妖女三日前突然昏厥，醒来便换了个人似的，连你娘胎记的位置都说错！\"
萧悦耳畔嗡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真正的胎记分明藏在左肩胛骨下方，是幼时坠马留下的月牙痕。
她盯着林瑶领口若隐若现的朱砂痣，突然注意到对方耳垂——本该戴着翡翠耳铛的位置，现在却光洁如新。
【启动逻辑树分析模块】机械音在颅内炸响，半透明光幕铺展开林瑶的全身扫描图。
萧悦瞳孔骤缩，那姑娘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正闪着诡异蓝光，系统标注出\"南诏王室秘纹\"的字样。
\"父亲可记得，去岁腊八我们给流民施粥？\"萧悦突然开口，袖中手指轻点虚拟光幕里的\"证物回溯\"按钮。
空中浮现出全息影像：大雪纷飞的粥棚里，真正的萧家千金悄悄往老乞丐碗底塞了银锞子。
林瑶绞着帕子的手猛然收紧：\"那日...那日我染了风寒...\"
\"可您当时夸我仁善，还赐了翡翠耳铛。\"萧悦逼近两步，发间玉簪突然滑落。
在众人惊呼声中，她旋身用系统强化过的柔韧度接住簪子，故意露出左臂内侧的守宫砂——那里本该什么都没有。
萧老爷的茶盏哐当落地。他自然记得，女儿及笄那日分明点过守宫砂。
林瑶脸色煞白如纸，镶贝甲的护甲生生掰断了椅背雕花。
萧悦乘胜追击，借着系统标注的破绽轻笑道：\"妹妹既说幼时被拐到江南，可识得这姑苏双面绣？\"
她突然扯开披风系带，水绿色素罗内衬赫然绣着幅会随光线变色的雀鸟图。
这是昨夜解锁天工谱后，用系统提供的纳米丝线赶制的光影绣。
满室抽气声中，雀鸟竟在辰光流转间抖了抖翅膀。
\"此乃母亲生前独门绝技。\"萧悦将布料掷于青砖，雀鸟立刻变成团灰扑扑的线头——唯有萧家血脉知晓，需用晨露浸润才能显形。
林瑶慌忙捡起绣帕擦拭，却让雀鸟愈发模糊成团。
萧老爷踉跄着跌坐太师椅，沉香木扶手被他攥出裂痕。
正待开口，屏风后突然转出个山羊须男子，藏青官服胸前的云雁补子闪着冷光。
萧悦认得这是新来的张师爷，此刻他手里账本样的册子正渗出墨香，那味道与素罗背面的\"叶\"字如出一辙。
张师爷捻着山羊须踱到厅堂中央，藏青官袍下摆扫过青砖上那团灰扑扑的绣品，账本哗啦翻到某页时，墨汁突然晕染开几滴暗红，像是凝固的血珠。\"老爷请看，这是三日前南市当铺的契书。\"他枯瘦的手指戳着纸上鲜红指印，\"有人典当了萧夫人遗物——鎏金点翠缠枝簪。\"
林瑶适时发出哽咽：\"那簪子分明锁在姐姐妆奁底层...\"话音未落，两个粗使婆子已押着个蓬头丫鬟进来。
萧悦认出这是负责洒扫西厢的春杏，此刻她脖颈上赫然缠着半截翡翠珠串——正是今晨从萧悦梳妆台失踪的那串。
\"奴婢亲眼看见小姐...不，看见这妖女半夜翻墙！\"春杏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袖口滑出的银票却被系统扫描出墨迹未干的反光。
萧悦眯起眼，虚拟光幕自动放大银票边角，那里有半枚胭脂印，与林瑶今早补妆时用的口脂色号完全吻合。
萧老爷一掌拍在酸枝木桌上，茶盏跳起来溅湿了全息影像里的雪地粥棚。\"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他胸膛剧烈起伏着，腰间玉佩穗子缠住了太师椅雕花，却浑然未觉自己正把林瑶护在身后。
细密的冷汗顺着萧悦脊背滑落，她忽然注意到张师爷官靴边缘沾着几片紫藤花瓣。
这个时节，整个萧府只有东厨后墙那株老紫藤还在开花，而那里紧邻着马厩。
\"女儿只求三日。\"萧悦突然扬声道，绣鞋尖挑起地上鎏金簪的虚拟投影，在系统辅助下精准刺中影像里当铺掌柜的眉心，\"父亲不妨派人去查查，三日前南市当铺可曾歇业整修？\"全息画面应声切换成当铺掌柜正拎着漆桶刷门板的场景——那掌柜左手戴着三枚金戒指，而契书上的指印分明是光秃秃的。
满堂窃窃私语突然凝滞，林瑶绞帕子的手背暴起青筋。
萧悦趁机从系统仓库调出微型录音虫，借着福身行礼的动作弹到房梁阴影里。
甲虫状的小玩意立刻开始实时传声，她耳中响起张师爷压得极低的冷笑：\"黄毛丫头...\"
\"若三日后找不出证据，女儿自愿去祠堂剃度。\"萧悦扔出这句话时，目光扫过春杏还在发抖的裙角。
那里露出一角靛蓝粗布，可萧府丫鬟的衬裙本该是月白色细麻——除非，有人今早刚给这丫头换了衣裳。
暮色初降时，萧悦拎着竹篮出现在东厨后巷。
系统地图上，代表春杏的光点正在马厩附近闪烁。
她故意踢翻墙角的腌菜坛子，在婆子们骂骂咧咧追来时，腕间纳米丝线嗖地缠上紫藤花架，借力翻进了堆放草料的隔间。
干草堆里混着几缕金线，萧悦捏起对着月光细看，虚拟放大镜立刻标注出\"南诏国孔雀绣纹\"。
这种宫廷御用的金线，本不该出现在商贾之家的马厩，除非有贵客的马车曾在此停留。
\"喵——\"
黑猫从梁柱跃下时打翻了油灯，火光乍亮瞬间，萧悦看见草料槽底部有团揉皱的纸。
展开竟是半幅地形图，墨迹勾勒的暗道出口赫然标着\"叶氏书斋\"。
她突然想起素罗背面那个\"叶\"字，耳畔似乎又响起父亲暴怒时，腰间玉佩与太师椅刮擦的咯吱声。
系统警报突然嗡鸣，地图上三个红点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
萧悦迅速将图纸塞进装桂花糕的竹篮，纳米丝线在掌心凝成银色指虎。
马厩外传来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混着某种铁器相撞的叮当声，像是有人故意晃动着锁链。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萧悦贴着墙壁慢慢后退，指尖已触到系统格斗技能库的启动键。
夜风裹着紫藤花香卷过草料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着她耳畔划过，\"夺\"地钉入身后木柱——是半截镶着南诏秘纹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