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先给我拿点儿水,我渴的不行……。”陈恭澎的气息十分萎靡,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
“来人,给陈先生拿水来。”李士群心里乐开了花,这一天一夜,可是让他揪心至极,本以为,以陈恭澎的硬气,一时半会儿撬不开他的嘴,没想到,这铁打的汉子,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是。”
狗蛋忙给陈恭澎拿来一杯水,给他喂下去。
喝了一杯水的陈恭澎,顿时好了许多,他斜眼扫了李士群一下,嘴角涌过一抹讽刺的笑容:“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落到你的手里。”
“我也没想到,陈先生有一天会落到李某这个无名小卒手中。”李士群的笑容带着几分耐人寻味,当年,他在中统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陈恭澎却是复兴社的精英,如今,他借助日本人的势力,成了76号的副主任,而毕业于黄埔军校的陈恭澎,却成了他的阶下囚。
“我们都是干这行的,有话还是说明白的好,落到你们76号手中,我无话可说,但要我投靠你们,却是万万不能。”陈恭澎道。
“哦,陈先生的意思是!”李士群皱了皱眉,陈恭澎既不打算投靠,又是何意?
“我可以用情报交换自由。”陈恭澎道。
李士群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他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当然可以,只要陈先生能拿出有价值的情报,李某发誓,一定还陈先生自由,绝不食言。”李士群斩钉截铁的道。
“李主任应该清楚,在来上海之前,我在华北区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华北的军统情报机构了解之深,远超你们的想象。”陈恭澎道。
“哦,愿闻其详。”李士群忙道。
但陈恭澎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李士群又领会了他的意思:“来人,把陈先生放下来。”
狗蛋和另一名外勤忙过去,给陈恭澎解开绳子,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
“再给我拿一身干净衣服,陈某生平爱干净,不喜欢穿有血污的衣衫。”陈恭澎摆起了谱。
“来人,给陈先生拿一身干净衣服过来。”李士群心想这些都是小事,只要陈恭澎愿意给情报,别说是一件衣服,就是他要日本娘们,他也会想办法给他找来。
狗蛋忙去外面给陈恭澎拿衣服。
“陈先生,衣服已经给取去了,我们聊一聊上海站。”李士群微微笑道。
“上海站?”
陈恭澎皱了皱眉:“陈某来上海时间尚浅,对上海站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一些核心情报,就看李主任想知道关于哪方面的?”
“当然是上海站的核心情报小组。”李士群直接道。
“上海站的核心情报小组,一直掌握在情报科长千面花手中,而我又是空降来的站长,与千面花的关系一般般。”陈恭澎话说了一半,便住口不言。
“怎么会,陈先生可是军统上海站的上校站长?”李士群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等衣服取来,我们再慢慢谈。”陈恭澎当下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就算要交代,也得慢慢交代,给外面兄弟留下足够的撤退时间。
小片刻后。
狗蛋拿来一件干净的长衫。
陈恭澎微微点了下头,他之所以这般做作,一是拖延时间,二是考虑清楚,先泄露哪些情报,再泄露哪些情报,虽然都是泄露,但先后顺序十分重要,马虎不得。
“陈先生,请更衣。”李士群表现的十分谦逊,像一名儒雅的君子,可他眼底的急不可耐,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陈恭澎是军统高级特工,他随便吐露一点儿情报,足以让他到日本人面前邀功请赏。
“李主任,你们先出去一下,留下一个人伺候我就行。”陈恭澎道。
李士群皱了皱眉,心中虽有不爽,却没有表现出来,他给狗蛋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狗蛋留下来伺候陈恭澎更衣,他则带着另一名外勤特务从审讯室出去。
审讯室中。
狗蛋把陈恭澎扶起来,小声道:“你想好了?”
“嗯。”陈恭澎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我会尽力掩护你。”狗蛋一边给他更衣,一边小声道。
“注意安全,李士群可不是吃素的。”陈恭澎低声道。
一小会儿后。
陈恭澎换上干净的长衫,卷到一起的头发,也拿梳子梳开了。
他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养神。
李士群笑着从外面进来。
“陈先生换上这身长衫,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李主任,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陈某人不可能转投76号,至于原因,相信李主任也能猜的到,陈某的家眷都在山城,若是我投了你们,我的家眷就得遭殃了。”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白忙活一场,该给你们的情报,我会毫不吝啬,以此换我的自由之身。”
“李主任意下如何?”
陈恭澎说完之后,直视着李士群的面部表情。
李士群微微一笑:“当然可以,我们76号非常愿意与陈先生合作,不过,陈先生要换回自由之身,得看陈先生提供的情报够不够。”
“李主任放心好了,陈某人提供的情报,绝对会让你们收获颇丰。”陈恭澎自信的说道。
啪啪。
李士群鼓掌道:“痛快,既如此,我们就开始吧。”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狗蛋和另外一名外勤特务出去。
毕竟事关重要情报,只能他一个人知道。
陈恭澎酝酿了一下,道:“第一封情报,上海站行动科第三小组的藏身地点。”
“不知李主任觉得这份情报够不够份量?”
闻言,李士群皱了皱眉,说实话,他有点儿失望,本以为陈恭澎的第一封情报十分有价值,岂料,竟只是行动人员的藏身之地。
“陈先生,我对这种不痛不痒的情报,不是很感兴趣,身处你我这样的位置,像这种小鱼小虾,随便想个办法,就能把他们打捞起来。”
“我要的是军统的重要情报,相信陈先生不会让我失望的。”李士群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陈恭澎皱了皱眉,他有些小觑李士群了,这家伙胃口还真是大。
“鬼狐?”
闻言。
李士群目光泛起一抹浓厚的兴趣。
关于鬼狐这个人,他已经了解够多,却迟迟没有抓到此人。
要知道,此人可是接连组织了几次暗杀行动,让日本人这边损失惨重,如果能抓到他,他李某人将会在日本人面前狠狠露一把脸。
“陈先生有办法抓到鬼狐?”李士群心中很期待陈恭澎的回答,但面上却是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
“没有。”
陈恭澎摇了摇头:“不过,我有办法让你们抓到他。”
“什么办法?”李士群忙问道。
陈恭澎微微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消息该不该告诉李士群。
接着,他又想到戴老板对鬼狐的恨意,心想他出卖鬼狐给76号,一定是老板乐意看到的。
“鬼狐在租界有一名线人,据我所知,这名线人一直与他保持着联系。”
“如果你们能抓到这名线人,自是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鬼狐。”
陈恭澎犹豫过后,决定赌一把,反正鬼狐已经被老板所恶,他将其出卖给日本人,也算是替老板出口气。
“他的线人是谁?”
李士群心中大喜,这个情报太重要了,如果能抓到鬼狐,那将是大功一件,比搜捕一群小鱼小虾重要多了。
“他的线人身份不凡,只怕你们76号也未必敢动她。”陈恭澎小小的卖了一个关子。
“哦,还有我们76号不敢动的人?”李士群觉得有些扯淡,整个上海滩,除了日本人,就没有他们76号不敢动的人。
“上海工商总会,虞家。”陈恭澎不动声色的说道。
闻言。
李士群眉头紧紧皱起。
虞家在上海工商界的地位,他自是知道的。
难怪陈恭澎说他们76号不敢动,若是虞家的话,他真的慎重考虑一下。
毕竟日军高层很看重虞家,一直想和虞家建立合作。
“陈先生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李士群自嘲道。
“李主任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陈恭澎道。
“不知道鬼狐的线人是虞家哪位?”李士群考虑过后问道。
“军统特工,代号报喜鸟,本名虞墨卿。”陈恭澎心中有过迟疑,但还是把报喜鸟的身份暴露给李士群,因为他要自救,必须得拿出重量级的情报。
“是她,虞家千金虞墨卿?”李士群着实吃惊不小,他怎么也没想到,虞墨卿居然是鬼狐的线人,这有些说不通,堂堂虞家千金,沪上名媛,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就干上了这个行当?
“她是我们军统的人,后来跟着鬼狐一起叛离了军统。”陈恭澎解释道。
“高。”
李士群竖起大拇指:“你们军统还真是卧虎藏龙,连虞墨卿这种千金大小姐,都能加入你们。”
“李主任觉得这份情报如何!”陈恭澎问道。
“这份情报是有些份量,但要换陈先生的自由,怕是有些不够。”李士群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陈恭澎,毕竟好不容易逮到他,哪能这么轻易让他出去。
“李主任认为,到底什么样的情报,才算是有份量。”陈恭澎问道。
“当然是重量级情报,比如国军下一步的打算,军统的新计划等等。”李士群道。
“李主任未免高看我了,我只是上海站的站长,怎么会知道国军下一步的打算,至于军统的新计划,除了上海站,其他站的是一无所知,你也是干这行的,知道保密的重要性。”陈恭澎道。
“那就说说上海站的新计划?”李士群心想不榨干他的情报价值,绝不能放过他。
“上海站……似乎没什么新计划。”陈恭澎皱眉道:“我刚接手上海站,总部的命令是,让我先整合上海站,再做打算。”
“可我刚整合了一半,就被你们76号给请来了。”
“陈先生,你刚才表现挺好的,怎么一转眼,又开始藏着掖着了。”李士群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李主任,到了这当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凡是我知道的情报,肯定不会藏着掖着,我不知道的……。”陈恭澎苦笑道。
“下一个情报,上海站情报科长千面花。”李士群道。
“千面花?”
陈恭澎皱了皱眉,摇头道:“千面花出事之后,我的典当铺被你们端了,我只能躲在农户家中……,关于她现在的去向,我也不知道。”
“陈先生,一问三不知,可不是什么好事。”李士群道。
“我要是知道她的去向,绝不会藏着掖着。”陈恭澎道。
“她常去的地方有哪些!”李士群问道。
“千面花行事谨慎,她是不会把常去的地方告诉我的,再者,她会易容,就算我们在大街上遇到,只要她不出声,我也认不出她。”陈恭澎说完之后顿了顿:“根据我的推测,千面花很有可能着了鬼狐的道。”
“你的意思是,鬼狐抓了千面花?”
李士群有些糊涂:“你们本是一家人,为何会闹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陈恭澎咧嘴苦笑,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是鬼狐与戴老板之间的恩怨,若是鬼狐不拐跑余淑衡,戴老板也不会恼羞成怒,让他把鬼狐身份泄露给76号,借76号之手除掉鬼狐。
“鬼狐此人狼子野心,不甘屈居人下。”陈恭澎只能这么回答,总不能说,鬼狐不仅拐走了老板的女秘书,还把军统有名的大美人儿吴玉坤也给拐跑了,因此惹怒了戴老板。
“哦。”
李士群深深看了陈恭澎一眼,他总觉得陈恭澎没有说实话,但也不好继续追问。
“剩下的都是华北区的一些情报,若是李主任想听?”陈恭澎话说一半,住口不言。
他的意思很明确。
该给的诚意,他已经给了。
接下来,就看李士群的了。
李士群也不是蠢人,他考虑片刻,笑道:“陈先生的诚意,李某看到了,不如这样,我派人送陈先生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住下,我们慢慢聊。”
陈恭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李士群的安排。
而且,他也得考虑一下,接下来给李士群什么情报。
而李士群也没闲着,他从地牢出来之后,带着几名下属,直接驱车去了特高课。
特高课。
李季正翘着二郎腿,享受着佐藤香子的按摩。
突然,办公室门敲响,他不情不愿的把腿放下来,身子坐直。
而佐藤香子也识趣的退到边上。
“进来。”李季沉声道。
嘎吱一声。
办公室门从外面推开。
李士群迈着大步子走进来。
他来到办公桌前,忙道:“课长,陈恭澎交代了一封重要情报。”
“李桑,有事慢慢说,不着急。”李季转身吩咐道:“香子,给李桑倒一杯水。”
“哈衣。”
佐藤香子转身下去倒水。
“课长,这是一封重量级情报,能够让我们抓到心腹大患鬼狐。”李士群急声道。
闻言。
李季心中一惊。
陈恭澎这个狗东西,这么快就把他卖了?
昨天他还当陈恭澎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准备营救他,这才过去一天时间,这狗东西就卖了他……。
“纳尼?鬼狐?”李季装着几分惊讶不解的样子。
“是的,我们的心腹大患鬼狐。”李士群忙道:“陈恭澎交代,鬼狐在租界有一名线人,叫虞墨卿,是上海工商总会虞家的千金,她是军统一手训练出来的特工,后跟着鬼狐一起叛离了军统,代号报喜鸟。”
闻言。
李季心中怒火澎湃。
如果陈恭澎站在他面前,他有种直接掐死这个王八蛋的冲动。
虞墨卿是他直属线人,也是他的报务员,更是替他负责青训班与马鹏那边的联络。
现在倒好,竟让陈恭澎给出卖了。
当然,长期的潜伏生涯,让他练就了一副极深的城府,喜怒无形,哪怕心中怒火汹涌,表面上不动声色。
“虞家千金?”李季佯装惊讶不解。
“是的,我也很不明白,这虞家千金放着千金大小姐的优渥生活不过,怎么就加入了军统,还跟着鬼狐一起叛离了军统。”李士群道。
“李桑,你确定情报是真的?”李季问道。
“确定,陈恭澎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李士群十分笃定的道。
“呦西。”
李季看了他一眼:“李桑,你是什么意思?”
“秘密逮捕虞墨卿,上大刑,逼问鬼狐的下落。”李士群眼中凶光大盛。
李季神情闪过一丝犹豫:“虞家的人……?”
“课长请放心,我们一定把事情做漂亮,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李士群道。
“陆军高层一直想和虞家合作,若是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影响到双方的合作,大大滴不划算。”
李季决定拖延一下,想办法通知虞墨卿赶紧撤。
毕竟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不能继续留在上海滩了。
“课长,只要事干漂亮,没人会知道。”李士群道。
“话是这么说……?”李季仍有些疑虑。
李士群见相川志雄犹犹豫豫,心想真不该来找他,直接让手下人秘密逮捕虞墨卿,逼问鬼狐下落。
这下倒好,相川志雄若是不点头,他怎好动手?
“李桑,这件事容我考虑一下。”李季道。
“课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李士群道。
李季皱了皱眉:“事关重大,我要向三浦司令官请示汇报。”
说完,他话音一转:“陈恭澎还交代了什么情报?”
“陈恭澎说上海站情报科长千面花,很有可能是被鬼狐给绑了。”李士群道。
“鬼狐绑了千面花?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李季惊讶不解。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陈恭澎说,鬼狐狼子野心,不甘屈居人下。”李士群道。
“有这个可能。”李季心想陈恭澎真是什么都敢说。
“目前,我已安排陈恭澎住到外面的招待所,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榨干他的情报价值。”李士群言辞凿凿的道。
“呦西,李桑的精明能干,我十分滴欣赏,你大大滴去干,大日本帝国是不会亏待你的。”李季又开始老一套的说辞。
这话他不仅说腻了,李士群也听腻了。
“是,我会忠心耿耿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的。”李士群心想相川志雄每次都这么说,还不如给他一点儿实惠的东西,比如粮食物资什么的。
“李桑,你先回去,等我想好了,我会通知你的。”李季道。
“是。”
李士群微微鞠躬,转身退下。
他走之后。
李季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当下第一要务,是通知虞墨卿赶紧撤离。
可又怎么通知她呢?
李季思来想去,只能冒险一试。
他在办公室转悠了一小会儿,打开办公室门出去。
“课长,您有什么吩咐?”佐藤香子忙从对面的办公室出来。
“没什么事,我去下面走一走,捋一捋思绪。”李季随口回道。
“哈衣。”
佐藤香子忙跟在她后面。
她不仅是相川志雄的秘书,还肩负着保护相川志雄的重任,哪怕他是去楼下散步,佐藤香子也会跟着。
“香子,去忙你的,不用跟着,我想一个人静静心。”李季道。
佐藤香子神情闪过一丝犹豫,见相川志雄心情不好的样子,道:“哈衣。”
李季从特高课办公楼出来,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把口袋里的香烟抽完,把烟盒子扔在路边的垃圾筐中,遂从宪兵司令部大门口走出去。
来到大门口。
他和当值的宪兵队大尉聊了几句,遂向斜对面走过去。
他来到斜对面的杂货铺,买了一包烟,一瓶白酒。
从杂货铺出来,他又返回宪兵司令部。
回到特高课办公楼,他去了一趟大田猛士郎的办公室,这家伙不在办公室。
他便拿起桌上的外线电话,拨通虞墨卿小洋楼电话。
电话响过三声之后,话筒传来虞墨卿的声音:“喂。”
李季一个字也没说,直接挂断。
接着,他又一次拨过去,这次还是一样,电话接通之后,一个字也没说,再次挂断。
连续挂断两次,以虞墨卿的聪明,相信她能领悟其中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