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整个暗下来,学生们还是不肯走。
项越搓了搓后脖颈,这帮小崽子比他想象中难缠。
“项哥,真不是我们赖着不走。”一个男生吼道:“就是觉着这段时间...忒安静了,大家心里难受。”
身边几十个学生齐刷刷点头。
之前他们还嫌洪星晨练吵得人脑壳疼。
这次冷不叮的洪星没人了,操场上没了 “一二一” 的口号声,连背诵《治安管理处罚法》的声音都没了。
知道洪星可能出事了,学生们倒像是丢了魂,没事就往基地门口凑。
项越刚要继续劝,余光瞥见云校长从灌木丛里爬出来。
云校长叉着腰,“堆这儿孵蛋呢?”
“都回宿舍!再不走,今晚加两节晚自习!”
老教师太知道这帮孩子的死穴,要他们上课就和要他们命似的。
果然,人群像被戳破的气球,三三两两往宿舍楼蛄蛹,一个个依依不舍的看着洪星办公楼。
项越一把扯住要溜的云校长:“走,食堂吃饭去,正好跟您商量点事。”
项越回来的突然,食堂今天也没准备小灶,大家统一到窗口排队打菜。
不锈钢餐台上摆着红烧肉、大排、青椒炒肉还有两个时蔬。
陈文一进食堂就钻到餐台后面,搂着刘老太的肩膀,
“妈,这次去香江,您是没见着,咱坐的私人飞机回来,那里边...真皮...娱乐室...”
话没说完就被刘老太拍了后脑勺:“再嘚瑟!胳膊上打着石膏还不老实!”
她嘴上嫌弃,眼睛却把儿子从上到下扫了个遍,见没缺胳膊少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至于胳膊的伤?要想上位,这点伤算什么?在家锻炼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天?
她可是听祝州说了,好多娃子这次差点死了。
兄弟们排着队打饭,和祝州他们拿桌子拼成超大的方桌,围成一圈喝酒侃大山。
十三妹和程序员听到在香江的凶险,不时发出惊叹声。
刘成济故意落在最后。
项越打好饭坐在斜对角,盯着窗口看。
他知道,年度苦情戏要开始啦,他要坐在最近的地方下饭!
云校长坐在他对面忍不住拍桌,
“你这小子,从刚才就坐立不安的,到底要商量什么事?”
项越刚要开口,就看见刘成济佝偻着背往打菜窗口挪,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您看那边。”
云校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刘老太正系着蓝布围裙站在保温台后面,手里握着长柄铁勺。
刘成济端着个不锈钢餐盘,站在打菜窗口前。
“小妹,两块大排。”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指了指玻璃后的炖锅。
陈文叼着鸡腿凑过来,刘老太看了眼刘成济,舀着勺子的手颤了颤。
眼前老人的脸,怎么和去世的老爹有点像?
“您...您要汤吗?”刘老太多舀了两块,“今天萝卜炖得烂。”
刘成济没接话。
他盯着刘老太的脸看,这眉毛,这鼻子。
照片里的幺叔就长这样。
刘老太也没再问,直接给他舀了勺汤,正准备再舀,目光扫到刘成济袖口。
“您这袖扣...”刘老太勺子停在半空,“怪精巧的。”
她想起老爹临终前塞给自己的怀表,表盖内层的全家福上,穿长衫的少年袖口也有这样的袖扣。
那时她刚嫁人,老爹说:“这是你爷爷给家里儿子打的,你大伯那枚是金的......”
“家里老物件。”刘成济下意识转了转袖扣:“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
“我爹也有个差不离的,形状一样,就是你这个金色的,我爹那个白色的。”
刘成济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您父亲是不是叫刘乐逸?”
铁勺“当啷”掉进汤锅,热汤溅在刘老太围裙上。
刘老太嘴唇哆嗦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刘成济眼睛泛红:“我父亲叫刘乐嘉。”
刘老太捂着嘴不敢相信,随即她颤抖着从怀里摸出老怀表,铜壳上还带着体温。
表壳内层嵌着张泛黄的全家福,穿长衫的男人和她长得有六分相似。
“这是...这是我爹...”她把怀抱递到刘成济面前,指照片最左侧的少年,
“他总说他有个大哥叫乐嘉,以前最疼他了,可惜,他十几岁的时候掉下海和家人散了...”
刘成济的餐盘砸在地上,肉汁溅脏了西装裤脚。
他从内袋掏出褪了色的黄绸,打开绸布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左边是幺叔乐逸,右边是我爹乐嘉,中间是爷爷,小妹,你看看。”
刘老太接过照片,眼泪砸在桌上,照片里穿长衫的少年眉眼弯弯,和她家里挂着的泛黄画像一模一样。
她爹一辈子的愿望就是找到家人,直到死,他也没能得偿所愿。
哪知道,现在真的找到了。
“爹啊,您一辈子念叨的家人,今儿个找着了!”
刘成济拍了拍妹子的后背,
“我爸总说...”刘成济的乡音突然重了,“他说小弟会凫水,掉海里肯定能活......”话没说完就哽住了。
食堂骤然安静。十三妹举着的汤勺悬在半空,程序员也放下酒杯,不敢继续打趣。
陈文嘴里还塞着鸡腿,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这小子打小就这毛病,一紧张就狂吃东西。
项越一个箭步冲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刘老太,他能感觉到刘老太的手在发抖,
“刘婶,您可悠着点,上回高血压就差点晕倒!”
这话半真半假,但足够让两个老人从悲伤里抽离片刻。
果然,刘老太破涕为笑,作势要打儿子,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咋不跟妈说!”
陈文委屈地挠头:“舅舅说要给您惊喜嘛。”
项越扶着刘老太,刘家明扶着刘成济,四人坐到一边。
刘成济把香江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刘老太听。
刘老太把她父亲这几十年怎么过的也说给刘成济。
两个老人越说越激动,眼泪是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