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寅笙解释道:“因为他们心中有怨念,所以不愿意离去,我看啊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还在重复着死亡时的场景。”
说话间,火人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显露出包裹在其中的两道魂魄。那正是姚寅笙之前看到的,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年老的大约六十多岁,头发花白,面容依稀能看出生前的固执与严厉。年轻的三十出头,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结和叛逆。此刻,他们不再是燃烧的火炬,而是两个半透明的、面色惊恐茫然的鬼魂。
他们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是什么状态,火焰熄灭的瞬间,那股灼烧的剧痛仿佛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虚无感。
年轻一点的鬼魂率先反应过来,“火!火!好大的火!救命啊!快救火!”他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却呈半透明状的手,又看看周围,发出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就要往楼下跑。
老一点的鬼魂也在大喊,“啊!好热!我好难受!水!我要水!我为什么动不了啊?”
姚寅笙挡在他们面前,“别喊了,你们已经死了。”
“死了?”
“我们死了?”
父子俩同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姚寅笙,又互相看了一眼。父亲突然激动地反驳:“你胡说八道!我们刚才还在家里吃饭!怎么可能会死!”
“就是啊!这不可能!我还能感觉到疼!刚才那火......”
姚寅笙没有多费唇舌解释,她伸手指了指他们脚下,“你看看你们还有影子吗?”
父子俩下意识地低头,在楼道的灯光照射下,姚寅笙和一旁吓傻了的曹一诺脚下都有着清晰的影子。然而,他们父子俩的脚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活人有影,鬼魂无影。这最简单直接的证据,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击碎了他们所有的侥幸心理。
儿子惊恐地在自己脚下摸索,却什么也摸不到,“什么?影子呢?我的影子呢?”
父亲也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脚下,又抬头看姚寅笙和曹一诺清晰的影子,脸上的仅存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尽,绝望感笼罩着他,他踉跄着喃喃道:“什么?我真的......真的死了......我们......怎么死的?被烧死了吗?”
确认自己死亡的事实,悲伤和茫然席卷这对父子。但紧接着,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迅速占据了上风,对彼此的怨恨。
父亲猛地抬起头,浑浊的鬼眼死死瞪向儿子,声音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扭曲,“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不孝子!要不是你搞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要不是你跟我顶嘴!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儿子也被激怒了,梗着脖子吼道:“怪我?要不是你老古董,思想僵化非要逼我找对象,我会跟你吵吗?我说了多少次,我就是喜欢男人怎么了?我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假发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指手画脚?而且是你点的火,是你杀了我们!”
“我杀了我们?是你先泼的酒,是你说的有本事你点火烧死我。”
“那你就点?你不要命不想活你也别带上我!”
“我那时候是气头上,你怎么不阻止我?”
“妈和姐阻止了有用吗?你气头上就能烧死自己儿子?你现在满意了吧,我们都死了!都死了!”
两只鬼魂越吵越激动,周身刚刚平息的怨气又开始隐隐翻腾,魂体扭曲,眼看就要从言语冲突升级为魂体间的互相撕扯。姚寅笙一声冷喝,“够了!”这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两只鬼魂耳边,蕴含着一丝清心咒的力量,强行打断愈演愈烈的争吵。她不能让他们再被怨恨吞噬,循环之前的悲剧。
父子俩被她喝得一滞,汹涌的怨气稍稍平息,但依旧互相怒视着,魂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姚寅笙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我现在没兴趣听你们互相指责。告诉我,两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争执,能让你们这对亲生父子走到互泼白酒、引火自焚的地步?”
年老的鬼魂,也就是父亲,名叫欧阳雷。他的儿子叫欧阳超,就是另一个被烧死的鬼魂。
那天就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餐,欧阳雷的妻子和女儿也在,一家四口本来其乐融融喝酒聊天,但是聊着聊着就聊到欧阳超的婚姻大事,欧阳超已经三十好几,但他一直没找对象,欧阳雷心急啊,就催了他几句让他赶紧找个正经姑娘结婚生子。
一提到这个话题欧阳超就像踩到尾巴的猫,他喜欢男人,而且喜欢一些女性化的服饰,工作赚来的钱会被他花在假发和裙子上,他乐在其中。但家人并不理解,欧阳雷还觉得他的儿子是个变态,一个大男人天天披假发穿裙子像个什么样子?
所以当欧阳超再次在餐桌上声明他喜欢男人时,欧阳雷又痛苦又愤怒,“男人喜欢男人?这像话吗?我们老常家就你一根独苗,你让我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你弄那些花花绿绿的假发,穿得男不男女不女,还拍出来,你拍出来给谁看啊?你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欧阳超也再次大声吼起来,“我丢我自己的人,我没偷没抢,我怎么就丢人现眼了?你根本不懂我,你只想让我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争吵就是这样一步步升级的。饭桌被掀翻,碗碟碎了一地。欧阳雷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喝剩的半瓶高度白酒,就朝儿子泼去,骂他是个死变态。欧阳超也在极度的愤怒和委屈中失去理智,夺过酒瓶将剩下的酒全泼回到父亲身上,嘴里还嘶喊着:“你不是嫌我丢人吗?你不是想让我清醒吗?有本事你点火烧死我啊,烧死我,我们两个人都清净了。”
而被愤怒和清理门户的扭曲念头冲昏头脑的欧阳雷,竟然真的掏出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苗触碰到弥漫着高浓度酒精蒸汽的空气瞬间爆燃,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互相泼洒白酒、距离极近的父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