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涌来的,是气味。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潮湿霉味和血肉彻底腐烂后带着死亡的恶臭。这气味如此真实,仿佛直接作用于她的嗅觉神经,让她胃里一阵翻涌。紧接着眼睛仿佛被打开,在这片晦暗的视野中心,一个惨白的、刺目的东西,逐渐清晰,那是一具白骨,一具基本完整,但姿态扭曲的人体骸骨。骨头上似乎还粘连着一些早已干涸发黑的东西,说不清是组织残留还是污垢。骷髅头空洞的眼窝,绝望地朝向上方,下颌骨微微张开,定格在一个无声嘶吼的瞬间。
姚寅笙尝试着集中精神,试图与其中可能这个灵魂印记进行沟通。然而,她感受到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混乱,一种被极致痛苦和恐惧彻底碾碎后不成语句的灵魂碎片。那感觉,就像试图从一堆被暴力撕扯得七零八落的破布中,拼凑出原本的图案,根本无从下手。那灵魂已经彻底涣散,连最基本的意识残片都无法凝聚,只剩下最原始的痛苦哀嚎与无边恐惧,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交流。
姚寅笙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还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灵魂彻底崩溃的状态,通常意味着死者生前承受着远超常人承受极限的,持续性的巨大痛苦或精神折磨,以至于连死后都无法保持魂魄的基本形态。
不行,姚寅笙发现自己无法获取到任何关于地点、凶手,或者具体遭遇的有效信息。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姚寅笙猛地睁开双眼,手从那张纸上移开。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连续动用追魂术和承受那些负面感知,对她的消耗不小。
裴禹翔迫切地问:“姚大师,怎么样?找到我哥了吗?他在哪里?”
姚寅笙看着他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我看到一具白骨。”
裴禹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姚寅笙继续道:“我感知到他最后残留的景象,可以肯定你堂哥已经遇害。而且,他死前可能经历了非常痛苦的过程,导致他的灵魂已经彻底崩溃,我无法与他沟通,也无法获取到任何关于具体地点的参照物。那里只有黑暗、潮湿、腐烂的气味,和那具白骨。”
尽管姚寅笙用平缓的语气描述,但那些词汇依旧如同冰锥刺穿了裴禹翔最后的希望。他背靠沙发椅背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呜咽在寂静的酒吧回荡。
过了好一会儿,裴禹翔勉强抬起头,眼睛红肿但眼里燃起坚定,“白骨在哪里?姚大师,你一定知道大致的方向或者感觉,对吧?求求你告诉我,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去找我哥,哪怕......哪怕只是找到他的......遗骨,我也要带我哥回家。”
裴禹翔用力擦掉眼泪看着姚寅笙,语气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警方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我不知道还能指望谁。姚大师,我知道这很冒昧也很危险,但是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港区。你放心,酬劳不是问题,我家里还有些积蓄,我也可以打借条。只要你愿意帮忙,多少钱我都愿意出,求求你了。”
裴禹翔看着姚寅笙,那双原本像小奶狗般温顺无害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悲痛、决绝和不容置疑的执念。姚寅笙看着这个看上去有点柔弱的小男生,又想到追魂术中感受到的那片绝望的黑暗,这次的港区之行,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危险和诡异。
但面对这样一个年轻人的恳求,以及那桩明显不寻常的命案,姚寅笙似乎并没有太多拒绝的理由。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点点头,“行吧,我陪你去。”
三天后,姚寅笙带着她从大学就开始用的黄色登机箱,在火车站与裴禹翔会合,踏上了前往港区的旅程。她的行李很简单,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个挎包就可以了。裴禹翔则依旧背着那个装着他课本和希望的双肩包,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重与焦虑。
他们需要在深城停留一晚,次日再办理入境手续。深城的夜晚繁华而喧嚣,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与即将前往的港区似乎并无二致。裴禹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翻看手机里与堂哥裴子懿的聊天记录,试图从中再找到一丝被忽略的线索。
在吃晚饭的时候裴禹翔回忆道:“我哥之前提过,他租的那个公寓,地段很好,在油麻地附近,离他工作的地方很近。而且公寓楼比较新,装修风格也很受年轻人喜欢,他说最特别的是电梯是全透明的玻璃轿厢,上升时能看到很棒的夜景。但是他也说过他觉得很奇怪,明明那栋楼条件不错,但楼里住的老年人好像特别多,感觉有点冷清。”
姚寅笙闻言,目光从窗外流转的灯火中收回,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事出反常必有妖。老龄化的居住氛围,与吸引年轻人的硬件设施并存,本身就可能藏着问题。”
第二天下午,两人终于顺利过关,踏足港区这片繁华与逼仄并存的土地。按照裴子懿曾经发来的地址,他们找到那栋位于油麻地边缘的公寓楼。
这栋公寓大楼确实不算旧,数了数有二十多层,外观是现代化的玻璃幕墙设计,在周围略显陈旧的建筑中显得有些突兀。但就像裴子懿说的那样,一踏入一楼大堂,一种与外观格格不入的冷清感便扑面而来。空气似乎都凝滞几分,温度也比外面低了不少。偶尔有住户进出,多是拄着拐杖、眼神浑浊的老人,他们沉默地移动着,几乎不与任何人有视线交流,整个大堂安静得只能听到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裴禹翔指着电梯的方向,声音有些发紧地说:“大师,就是这里了。”
那部传闻中的全景透明电梯正停在一楼,轿厢四面和顶部都是高强度玻璃,内部光线明亮,与外部昏暗的电梯厅形成对比。可以想象,在夜晚升至高层时,维港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该是何等迷人的体验。
姚寅笙的目光扫过电梯内部,她感觉到一丝阴气的残留,但是太少了,就像蛛丝般飘荡在空气中,但并不强烈,也难以定位。姚寅笙按下上行按钮,“你哥的房子在几楼?”
“13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