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站在那巨大的黑球面前。
神色有些拘谨。
但眼中却满是坚定。
“真理......”
小满深吸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我想要爸爸复活,请提取我的思念,重塑他的存在。“
这句话在他心里演练了无数遍。
但说出来,依旧有些磕磕绊绊。
黑球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动,如同被石子惊扰的湖面。
“发现强烈思念体。”
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与你存在生命延续关系的父亲,并未死亡,强行复制思念体,会造成生物思维层面的错乱。”
“不建议执行。”
闻言,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跳几乎停滞了一瞬。
“爸爸......没死?”他的声音颤抖着,“他......他在哪?”
黑球散发轻微的波动。
“他在进取之地。”
“进取之地...”小满的指尖微微发凉,可他的眼神却亮了许多,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知道进取之地是什么地方。
升华者的家乡。
如今已经被毁灭。
从升华者口中得知,那个地方,到现在还在沸腾着熔岩之火。
“我要去找他。”他毫不犹豫地说,“请告诉我,爸爸的具体位置。“
黑球再次波动。
“失去『伊甸』借予你的力量,再踏入进取之地,你的存活概率低于0.03%。”
小满咬了咬嘴唇,却没有退缩。
“我想要活路。”他一字一顿地说,“并且把爸爸带回来。”
他眼中充满不顾一切的火热,“17号说过,你是近乎全能的......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沉默。
黑球的波动忽然静止,好似连时间也在此刻凝固。
然后,声音再次刻印在脑海。
“办法,有。”
“但,真理从来都不被真正的了解。”
“你确定,要承受代价吗?”
最后的问句在脑海中轰然炸开,像一柄钝刀缓缓刮过脑髓,每一丝神经都在震颤。
可他却笑了。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胸腔里翻涌着近乎病态的狂喜。
——有办法。
真的...有办法!
他还能再见到爸爸。
这个念头像电流般窜过全身,指尖因过度兴奋而微微发麻。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他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无所谓了。
哪怕要剜出心脏,哪怕要焚烧灵魂,哪怕要成为怪物。
只要能再见那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愿意付出全部。
这世上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找不到拼命的机会。
而他现在,就站在奇迹的门口。
“谢谢你...17号。”
“谢谢你,给我这个奇迹。”
他低声呢喃,声音嘶哑。
随后向前迈步,缓步往黑球所在的方向走去,像个虔诚的殉道者。
“请告诉我。“
“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但,不管走多少步。
那巨大黑球和他的距离,永远都不会改变。
黑球看似普通,却仍是神明的物质载体。
本质上,也是神明的一部分。
凡人之躯。
是不可能靠近的。
...
寂静中,一道微光如呼吸般闪过。
李飞烟的身影凭空浮现,仿佛从虚无中析出的幻影。
他浑身布满银色的纹路,那些细密的线条在皮肤下流淌,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散发着极淡的冷光。
连塞涅卡都未能察觉他也跟着进入了欧米茄。
下一秒,空气中泛起细微的涟漪。
零号的唯一能力,抹除存在。
这不是『伊甸』赐予的力量。
而是直接源自【真理】的馈赠。
李飞烟抬起眼。
注视那颗黑球。
他清楚。
这颗黑球并非神明。
神明是不存在的。
在外界的时候,他们需要虔诚的信仰和神明取得联系。
真正面对被称作神明的存在时,反而不再需要任何虔诚。
他缓步向前。
距离在逐渐缩短。
但也只是缩短。
“我,代表人类来到这里。”李飞烟缓声说道。
黑球的表面泛起涟漪。
声音直接在李飞烟的颅腔内响起。
“真理面前,人类,和仿生人,并无差异,你们皆被同样的物理法则束缚。”
李飞烟沉声问道,“我想知道,除了仿生人组成的防火墙外,人类有什么办法主动控制数据污染。”
“仿生人就是最好的处理方法。”黑球的声音带上了某种韵律,“是真理计算下,最完美的选择。”
“你应该知道。”李飞烟再次向前一步,“人类不可能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仿生人的忠诚身上。”
“今天仿生人需要人权,今后呢?它们会不会需要更多?”
他重复道,“我需要知道,让人类独自抵挡数据污染的办法。”
他明白。
他一定会得到答复。
真理不会拒绝任何想要探寻真理的生命。
黑球上的波纹逐渐静止。
它今天见到不少生命。
但这是它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
“人类总是如此,创造工具,又恐惧工具,赋予智能,又忌惮智能。”
“你们给工具赋予智能,就像久远的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当火焰开始自主燃烧时,造物主却又惊恐万分。”
李飞烟缓缓摇头。
“我只想知道,人类该如何用自己的力量,抵挡这即将来临的灾难?”
“人类的意识...高维...代价......”
...
站在宿舍旁的方白晃了晃发胀的脑袋。
剧痛如尖锥般刺入脑海。
他闷哼一声。
世界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记忆的碎片如玻璃渣般扎进意识。
记忆中,他正踉跄走向黑球,瞳孔扩散成诡异的纯黑。
嘴角咧开的弧度超出人类极限,唾液从下颌滴落也浑然不觉。
“好饿...”
‘方白’呢喃着,逐渐靠近黑球,突然狠狠咬向球体。
没有预想中的坚硬触感,牙齿陷入某种介于固体与液体之间的物质。
黑球表面顿时泛起漩涡,将他整张脸扭曲着吸入内部。
这段记忆完整浮现在脑海中时。
方白猛然睁眼。
也就是说...
他想起来了,他在那黑球的体内!
“为什么...黑球内部会是天启市?\"
方白的疑问像一把钥匙,插入名为世界的锁芯。
刹那间,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
钢铁森林般的高楼如蜡般融化,霓虹与全息广告牌坍缩成模糊的色块。
当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时,他站在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夜色如墨,昏黄的路灯在雾气中晕开微弱的光圈。
街道两侧是低矮的砖房,大多数窗口透出的是摇曳的烛光,偶尔一两户亮着电灯的,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目。
碎石铺就的路面尽头,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踉跄前行。
那是一位六七岁的男孩。
他左臂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明显已经骨折。
污渍和血迹在单薄的衣衫上结成硬块。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
空洞、死寂,像两个漆黑的旋涡,吞噬了所有孩童应有的光彩。
方白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那个男孩......
分明是——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