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良久的沉默。
她眼睛看着地板,手指却固执捻着车帘边缘,不肯落下。
他后退一步,声音沉闷,“不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主动退出她的视野。
她紧咬下唇,神色很是受伤和难堪。
马车内很快归于寂静。
仲鸿纵身跃上树梢,待确认她已睡熟后,又悄然落回地面,如往常般倚着车轮守夜。
这些日子他始终如此——让她以为自己在树上安眠,实则寸步不离地守护着这方车厢。
“啊!”
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还有女子的惊呼声。
他瞬间睁眼,拿起手心的刀飞速上马车,掀开帘子。
入目的是女子吃痛揉着手肘,素白的中衣袖子褶皱,露出白嫩的胳膊,此刻肘关节仅仅是泛红,就格外醒目。
她疼得眼眶红红,察觉他到来,抬眸委屈看向他。
摔下来了。
马车是他特意选的——车榻宽三尺,这些日子她从未跌落过。
仲鸿看透了她的伎俩,没再动一步。
她有些无措,就那么可怜看着他。
直到她颤颤巍巍伸出手心,赫然是擦伤导致的破皮流血。
他终于深深叹了口气,搁下长刀钻进车厢。
原本对她还算宽阔的车厢,在男人入侵后,瞬间变得逼仄,空气都变得稀薄,呼吸困难。
又或者说是因为心跳太快,导致忘了如何呼吸。
他从箱子里拿出金疮药和绷带,随着包扎的动作,他粗粝的指腹偶尔擦过她细嫩的肌肤。
两人同时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心中有些发麻,那一夜的记忆席卷而来,车厢内氛围变得暧昧古怪。
就在他准备退开时,一只柔荑突然捏住他的后脖,仿佛捏住了命脉。
“睡里面吧。”
“这对你……”名誉有损。
她胳膊突然缠上他的脖颈,幽香几乎要将他的五感全部包围,直达心底。
她又说了一次——“留下。”
这次不再委婉,有种命令的语气。
他眼神瞬间变了,压抑又隐忍,裸露的肌肤上青筋暴起。
最终他安静地屈膝坐在榻边,长腿蜷曲在狭窄的地板上。
仲鸿其实不算很闷的人,但是在她面前,他总是闷葫芦一般。
又或者说不敢和她说话,心中本就有愧,如今还逐渐变质……
夜色渐浓。
马车外传来马匹踏地的声音,飞速靠近。
仲鸿以为又是匪徒,瞬间掀帘拿起铎芒刀。
火把光芒围绕下,他径直对上了师弟渐渐冰冷的双眼。
他依旧是一袭月白华服,月光打在他精致的眉眼间,清冷皎洁,此刻看着从马车里走出的师哥,嘴角向下,表情从喜悦变成阴戾。
仲鸿冷静走下马车,“她睡下不久。”
不要吵醒她。
齐华眼神扫了他一眼,拳头紧握,最后压下心中翻滚的阴暗,翻身下马。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正要上马车,肩膀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你还要给她下失魂汤?”
“与你何干?”齐华语气都是压抑的怒火。
仲鸿咬紧牙关,“她如今身体很虚弱,你可知再这样下去,她活不了几年。”
“那又如何?”齐华反唇相讥,大力拍开男人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收紧,“师兄,你管的太宽了。”
仲鸿面色未变,反应迅速捏住他的手腕。
两人之间的硝烟一触即发。
“你在说谎,当初你竟然愿意放弃自己的命让她活,就说明你不可能看着她死……”
仲鸿脑子是没齐华聪明,但是不代表他蠢,此刻看着师弟的眼睛,一字一句询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把她从王都劫持到齐都,只是因为心有不甘?”
“我说了,和你没有关系!”齐华手指间银针飞出,被刀刃挡住打飞,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跟随而来的士兵纷纷拔出武器,将仲鸿围住。
齐华鼻尖微动,看向他的背后,“你受伤了?在背上。”
他语气变得肯定,想到什么后,脸色彻底落下。
“师兄,接下来的路不需要你了,回断山吧……”他皮笑肉不笑,“这是师弟念在往日情分——给你的最后忠告。”
仲鸿拔出刀身,挺立在他面前,挡住马车,“我不想和你动手。
“今夜过后她就会恢复记忆,如果她愿意跟你回齐都,我自然离开,但是她若是不愿意……我会送她回王都。”
说是这样说,但两人心知肚明——她一定会选择离开。
齐华看着不过几日,就转换阵地了的师兄,竟然毫无意外,冷笑连连,最后抬起手,指节微勾,眼神冰冷无情,“抓住他……”
“留口气就行。”
夜很长,又似乎很短。
马车里岁月静好,无知无觉。
外面血腥布满天地,哪里都是血。
中间的男人一柄刀,护了她那么多天,这一夜,彻底被血液染红。
再坚持久一点。
只要等她恢复记忆,她就能驱使阴兵自救……
坚持一会儿……
天边逐渐泛白。
齐华神色慢慢变得焦躁不安,死死盯着拦着他的男人。
被背叛的滋味在胸口堆积。
为什么……为什么他也要跟他抢人。
沙哑的嗓音响起,“一起上……”
“生死不论。”
原本束手束脚的死侍瞬间杀招尽显。
在清晨朦胧交接时,一股清香走入马车。
关雎雎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抱起来,口中一股药味弥漫。
“嗯……”她下意识抗拒。
男人喂她的动作一滞,紧接着,她的后脑被按住,一个略微凶横的吻堵住她的呼吸。
她被迫张唇,将他喂来的东西尽数吞下。
齐华松开了她的嫩唇,强忍着心底的欲望,将她横抱出来。
仲鸿如今已经看不出死活,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浑身是伤口和血。
即使这样,在看到他抱着人出来时,挣扎要起来。
“丢回断山。”
……
关雎雎从柔软的兽毛毯里苏醒时,脑袋还在发懵,看着奢华无比的车厢,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兄长……”她下意识朝外轻唤,嗓音还带着初醒的绵软,“我饿了……”
锦缎车帘倏地被掀起,齐华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
他手中托着的青瓷碗里,莲子羹正氤氲着甜香。
见她醒来,男人眼底漾开温柔涟漪,单膝跪在榻前。
她愣愣看着他。
“睡得好么?”他伸手想抚她发顶,却在触及的刹那被她偏头避开。
空气骤然凝固。
他唇角仍噙着笑,眼底却浮现冰川般的寒意:“娘子怎么了?几日不见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