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绳带和荷包,一水儿的靛青色,怎么看怎么怪异。
人一旦察觉到异样,不管是人是物,目光就好似被丝线牵引着似得,总忍不住要往那处飘。
看着慕阳这副奇怪顺色的搭配,贺兰的眼风已不知往他身上溜了多少回。
偏他自己浑然不觉,反倒眉眼舒展,哪还有那晚迫人的劲儿?
“夫人,在看什么?”
慕阳低醇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贺兰这才把注意力从丑荷包上拉回来,茫然地眨了眨眼,“嗯?什么?”
慕阳的掌心熟练地朝贺兰发顶落去,贺兰见状,小脑瓜一仰,又向后退了一步,叫他手上落了空。
贺兰护住头顶,微微瞪了慕言一眼:“不要碰我的发型。”
什么毛病?
最近几日不知怎的,竟有了这样的怪癖,动不动就对她的头发下手,还只管扒拉不管梳。
慕阳掌心落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眼底好似流露出一丝遗憾来。
“嘶,你们两个,腻歪调情能不能回家去?”
“在这儿勾勾看看的,还上手了,这是要酸死谁?”车老头面上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怪腔怪调的语气尤为夸张。
贺兰:“......”
谁腻歪?谁调情?
她明明是在铺子里监工的好吗?
贺兰带着几分控诉,抬眼瞪向慕阳,却不期然撞进他如墨般的深眸中。
明明慕阳面上没什么表情,脚下半步也没挪,可迎着他的目光,贺兰只觉浑身缠了钩子似的,越来越密,一寸寸绞着她的呼吸。
贺兰喉咙下意识吞咽了一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这...这是干什么?
总这么盯人,哪个能遭得住啊?
荷包不是给了吗?还盯......
贺兰面上有些不自然,强自镇定,低声控诉道:“你老看我干什么?”
慕阳眼底笑意漾开,反问道:“难道方才不是夫人先盯着为夫瞧的?”
车老头背着手踱开几步,离这俩人远了些,“啧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伙计们一走一过,都听见了车老头的大声调侃,个个抿嘴憋笑,还互相递着眼色。
贺兰轻咳一声,眼风往他们身上一扫,“嘿,你们还捡笑话来了,活计都忙完了?灰水滤净了?猪油熬好了?”
“罐子和模具都洗刷干净了吗?在沸水里煮过没有?”
话音刚落,伙计们顿时嘻哈笑着,作鸟兽散,老老实实按照贺兰的交代干活。
十五还没过,贺兰的铺子就已经正式开工了。
上次因为时间紧迫,她做的是热制皂,需要一直保持一定的温度,持续搅拌,费时费力。
现在有的是时间,她自然选择做冷制皂。
冷制皂和热制皂不同的地方在于,油脂和灰水混合搅拌时,不需要一直保温,而且成型脱模后,需要再次皂化阴干一个月以上。
最重要的是,冷制皂的卖相比热制皂好看,手感也是细腻光滑,洗出来的泡沫也比热制皂更绵密,更能卖上价。
简直是夫人小姐们的私房必备。
也就是说,这两天批量制完,至少要等一个月才能启用。
“贺娘子,恭喜恭喜啊。”
一道声音恰好解了贺兰的不自在,她转头看去,只见月羽引着王掌柜踏进后院。
王掌柜笑着朝她拱了拱手,手里还拿了一个眼熟的绒盒。
“这处可是个好地方,许多人都感兴趣,可都没啃下来,还是贺娘子厉害,轻轻松松收入囊中。”王掌柜竖起大拇指,眼底尽是钦佩之色。
不说贺娘子,就他所知的商贾中,就没有一个没有打过这里的主意。
听说钱家更是出了个极高的价,照样没拿下来。
当初在关州选址开福英楼的时候,他也向东家推荐过这里,想法和钱家是一样的。
若是将周遭收购,重新整合修缮,这里便是独守十字街角的头等酒楼,这种好地段要是在旁的州城,怕是千两都难求。
可东家愣是一眼都没看,只说不行,直接选了如今这处。
现在想来,大概是东家一早就知道这处铺面难成,所以不想多费口舌吧。
这铺面是有名的难搞,连带着车老头这个房主也平添几分神秘。
王掌柜对着车老头恭恭敬敬行了个揖礼,道:“早就听说这处的主人是个神秘的江湖客,今日一见,果然是洒脱不羁,疏狂自在。”
贺兰看了车老头一眼,又想起那日钱子诚来时说过的话,怎么大家都以为车老头是个江湖人呢?
他明明一直守在关州,怎么会给他们这样的错觉?
王掌柜注意到贺兰面上的疑惑,惊讶道:“贺娘子,你既已租下这间铺面,难不成这位先生的事迹,你竟从未听说?”
贺兰下意识看了慕阳一眼,接着才看向王掌柜,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这也,没人跟她说过啊?
牙人只告诉她这里难搞,告诉她车老头的奇葩规矩,慕阳说服车老头后,他们当日就去牙行签契了,没人跟她讲旁的事。
钱子诚来闹事那日,倒是模糊不清地提过那么一两句,可贺兰以为那是钱家和车老头之间的私怨,她就没细问。
现在细细想来,难道钱子诚非是顾忌车老头这个人,而是顾忌车老头所谓的江湖势力?
贺兰这一摇头,可算是打开了王掌柜的话匣子。
“这处铺面,若不是这位先生坐镇,怕是早就被人强占了去。”
贺兰附和了一声,“我倒是听说过,钱家曾出价三百两,想买下这里。”
王掌柜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但先生岂会在乎区区金银?”
说着,王掌柜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特意朝车老头请示了一下,“先生,我给贺娘子说说您的事迹,您不介意吧?”
车老头臭屁的一扬头,这就算是同意了。
王掌柜这才继续开口道:“那钱家有些门路,强买不成,那肯定是要想些别的法子。”
想到鸿兴楼那特殊的请人的法子,贺兰便明白过来,“可是找打手上门滋事了?”
王掌柜摇了摇头,笑道:“可不是打手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