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哄走了乐晏,身子往后一仰,瞥了眼身后,不一会儿姬郢露了脸,坐在了朝曦对面。
“乐晏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你吓着她了,难怪……”朝曦盯着他莹白如玉的脸上落下的巴掌印,嗤一声:“一点儿也不冤。”
姬郢也没打算遮遮掩掩,见他看过来,干脆让他看个够。
“你一向沉稳理智,昨日为何?”朝曦不明白,疑惑看他,姬郢倒了杯茶握在手心:“再不开窍,就晚了。”
在皇宫,隔着层层屏障,想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可出了宫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季家在隔壁买下一座宅子。
他给她时间适应适应。
也好过稀里糊涂地被人牵着鼻子走强。
朝曦哼哧哼哧:“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你可别忘了,你还有刑家婚约在身,若因为你,让乐晏饱受非议,我绝不会罢休不管。”
两人是娘胎里一块长大的,感情非比寻常,朝曦见不得乐晏受委屈,若不是看在和姬郢也是从小的情分,就冲姬郢半夜三更说胡话,他早就翻脸了!
“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姬郢倒也不客气。
朝曦挑眉,警惕看他。
“季长蘅早就盯上她,一个英姿飒爽闯荡江湖的姐姐,又来一个见义勇为,疾恶如仇的妹妹,借着姐妹两少不了要和公主府走动。”
许多事他不便,但朝曦可以。
在乐晏没有考虑清楚之前,姬郢不舍地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将她卷入其中,被人非议。
杨卿凤的事,姬郢也是第一时间把底儿都漏给了朝曦。
“我知道了。”朝曦沉声。
对季长蘅,他同样是看不惯,若不是他前阵子不在京,让季家钻了空子,在乐晏面前露过几次脸,朝曦是绝不会让季长蘅有机会出现在乐晏面前的。
“京城人人都说季大公子才情无双,今年科举必定高中,你觉得呢?”朝曦朝着姬郢看去。
姬郢嗤笑。
一抹轻蔑的笑就已经说明答案了。
朝曦挑挑眉也不再多问,揉了揉眉心:“乐晏这脾气对你没有半点防备,可你若是伤过她一回,日后再想补救就晚了。”
“我知道。”
小姑娘的性子,他如何不知?
言尽于此,朝曦耸耸肩。
姬郢放下了茶杯站起身,脚下朝着书房方向走。
这一觉乐晏到了午膳时并未起身,朝曦也没叫人打搅,再睁眼已是傍晚,听雅苑是按照乐晏在东宫住的寝宫布置的,让她非常有安全感。
“公主醒了?”红栀上前。
乐晏起身,看向了窗外:“这么晚了?兄长呢?”
“前头来了几个小殿下的客人,小殿下正在招待客人,要不要奴婢派人去请?”
乐晏摇头:“不必了,咱们回府吧,等兄长忙完了让人知会一声就行了。”
前朝政务繁忙,她也不好打搅,再说睡了一日,精神抖擞的,加上被开导过后,心情大好。
两家离得本就不远,马车不过片刻就到了。
红栀看得出乐晏心事重重,但只要她不提,红栀也不会主动多问,等公主想不明白了,自然会主动提及。
接连好几日,乐晏闭门不出,只在院子里赏花喂鱼,偶尔还会坐在凉亭里弹琴作画。
纸下百花竞相绽放,色彩鲜艳,她画得聚精会神。
忽然小丫鬟上前,凑在红栀耳边低语几句,红栀微愣,片刻后又来到了乐晏身边。
乐晏侧目:“怎么了?”
“是刑老夫人突然得了怪病,大夫说极有可能时日不多,需要冲冲喜,刑家想要将婚事提前。”
啪嗒!
一滴浓墨溅入纸上,毁了一幅画,她叹了口气没了兴致,干脆将手上的笔放下。
红栀凑上前帮着净手。
她抿紧了唇,良久才问:“那镇王府呢,可同意?”
“暂时还没听说,不过镇王府派了太医去,这会儿就在刑家呢,奴婢估摸着晚些时候就该有动静了。”
……
刑府
刑老夫人斜靠在软榻上,面如土色,气息奄奄看上去倒像是垂危,一旁刑宛月红着眼等着。
“哭什么,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刑老夫人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叮嘱几句话。
刑宛月跪在地上,扑入刑老夫人怀中痛哭流涕:“祖母,您一定会没事的。”
祖孙情谊令人感动至极。
隔着一道屏风,姬郢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幕,眼眸闪烁,不为所动,一旁的刑将军说:“宛月是母亲从小养大的,最是舍不得她,唉!”
姬郢扬眉,看向太医。
太医道:“老夫人年纪大了,郁结于心,需要安静休养,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言外之意就是老夫人并没有那么严重。
姬郢了然,站起身看向了刑将军:“将军,老夫人需要静养,本王就不多打搅了。”
“小王爷?”刑将军拦住了人,直言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想尽快办些喜事高兴高兴,反正迟早都是要成婚的,不如成全了老人?”
姬郢脚步一顿,抬起头看向了刑将军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善,眸色渐冷,毫不遮掩的浑身戾气,竟让刑将军后背传来一阵阵凉气,张嘴紧张道:“小王爷……”
“刑将军僭越了。”姬郢沉了脸,抬脚离开。
刑将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姬郢的背影越走越远,屏风后的刑宛月追了出来:“父亲,小王爷怎么说?”
邢将军有一种错觉,不该冒险强逼姬郢前来,他已经看出了姬郢的满脸不耐烦。
他摇摇头。
刑宛月咬牙:“父亲,他果然是不愿意的,必定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姬郢还没有提退婚,还有两个月就能成婚了,熬过去就行了。
“父亲,女儿不能坐以待毙。”刑宛月面露焦急,镇王府最近动作频频,
又是侧妃,又是救命恩人,已经打乱了她的方寸。
就如同外头说,没进门就有千万种可能。
刑老夫人幽幽的声音传来:“宛月,镇王府这门婚事一定要保住,不惜一切代价!”
她称病,姬郢连脸都没露,坐在那稳如泰山,只派了太医进来,此举,怕是已经看穿了刑家心思了。
“祖母,孙女明白。”
刑宛月咬着牙,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会要搏一搏。
黎明破晓时,一道娇弱身影出现在了京城门口,三步一叩首地朝着青台山磕头。
不出三个时辰
路过的百姓都知道了刑家嫡女孝顺,为了给老夫人祈福,步行叩首去山里祈福。
一辆马车就停在了不远处,撩起帘子,姬郢看着那道背影陷入了沉思,金鳞道:“王爷,太医说刑老夫人的身子病得并不重,远不至于如此,刑姑娘这是?”
“随她去。”
放下帘子,面上耐心耗尽,刑家这门婚事他要尽快解决了,转头去了一趟杨府。
半个时辰后杨卿凤晕倒诊出有身孕的消息传了出来。
消息送到镇王府时,镇王先是错愕,面露喜色,看向了姬郢:“多久了?”
“回父王,莫约三个月。”姬郢故作忐忑:“父王,儿臣不想亏待了卿儿,但刑家未必会松口,眼下刑老夫人又病了,万一受些刺激……”
提及刑家,近日动作不断,已经让镇王十分不悦了。
“父王答应过刑家,嫡子身份要给刑家,可卿儿怀的可是儿臣的骨肉,儿臣舍不得。”姬郢皱紧了眉头。
难题就摆在了镇王面前。
难得姬郢求到了眼前,镇王深吸口气,不忍驳回,彼时世子妃恰好经过,听闻此事:“郢弟,你这不是要让父王背负不守信用的罪名么,孩子,日后还会再有的,可名声没了,想要挽回可就难了。”
世子妃的话让镇王眉心拧得更紧。
“父王,人无信而不立,刑将军对咱们府上可是没少帮忙,我听说今儿天不亮刑姑娘出城,三步一叩首去了青云台替刑老夫人祈福,我看刑家的态度,是老夫人病得很严重,若再被刺激,怕是承受不住。”
镇王并不知晓刑宛月磕头的事,却知太医说过,刑老夫人这是年纪大了,老毛病了,好好休养根本不算事。
现在却被刑家传得如此严重,居心何在?
不过是逼着镇王府妥协而已。
“杨姑娘未婚先有了孩子,将来生下来,也不见得有多光彩,倒不如趁着月份小,一了百了,也省得让王府为难,失信于刑家,等过阵子休养好了,挑个日子纳入府上,私底下补偿也就是了。”
世子妃自然是不想让杨卿凤的孩子生下来,也乐意看见杨卿凤和刑宛月争起来。
镇王却冷笑:“郢王府的事还容不得她来指指点点!”
对刑宛月的所作所为,镇王已经有些厌恶了,道:“她不是要立孝顺的名头么,本王就成全她!”
看着镇王一脸狠色,世子妃蓦然觉得背脊发凉,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敢继续多说。
这头刑宛月跪了一天一夜才上了青云台,白皙的额早就是一片红肿,路过青云台祈福的人见了,哪个不夸刑宛月赤诚孝心?
爬到了佛祖前,刑宛月强撑力气,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信女愿吃斋念佛三年,求佛祖保佑祖母能平安无事。”
啪嗒!
话音刚落,炉子里的香火倏然断了。
“阿弥陀佛!”一名和尚走了过来,大惊失色地看着断了的香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来上香的夫人也看见这一幕,惊奇地问:“这是何意?”
刑宛月眼皮跳了跳,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此乃凶兆,刑姑娘若要为刑老夫人祈福,不必三年吃斋念佛,若能近身侍奉一年,晨起念经晚诵经,即可能为刑老夫人消灾。”和尚手里攥着一串佛珠,滴答滴答地转动着:“一年内不可动荤腥,不可婚嫁娶,不可……”
“师傅!”刑宛月及时打断了和尚,急得变了脸色:“我一片赤诚之心,想替祖母祈福,若要孝,是否应该按照祖母的心意来,佛祖怎会怪罪?”
她上山祈福,不就是想要尽快成婚?
自从杨卿凤出现,姬郢日日都去杨府留宿,两个月,她实在是等不及了,这才出此下策。
和尚道:“刑姑娘此言差矣,是你二八之年无婚约之命,强行只会让身边的人遭受反噬。”
刑宛月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呼吸起伏,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阿弥陀佛!”和尚念经。
傍晚
全京城都知道了刑宛月命太硬,克祖母,才导致刑老夫人身子不适,若要老夫人的病好转,只能刑宛月近身伺候一年,否则刑老夫人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一个孝字宛若大山压在了刑家头上。
刑将军脸都绿了。
刑宛月是被抬回来的,一身狼狈,额头早就磕破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达成目的,反而被架在了火堆上炙烤。
“是王府,一定是王府做的。”刑宛月笃定,她明明已经上下打点好了,那和尚一出现,她就意识不妙。
“够了!”刑将军耐心耗尽;“镇王府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他若不愿,你磕破了脑袋也无用。”
“父亲……”刑宛月满脸不甘心:“小王爷日日留宿在杨府,我如何能稳得住?”
此时管家正好来汇报消息,乍一听这话,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刑将军没好气道:“出什么事了?”
“回,回将军,刚才镇王府的人派了大夫去给杨姑娘看诊,杨姑娘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了。”
话音落,刑宛月不可置信瞪大眼:“你说什么?”
刑将军也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刑宛月顾不得身子不适,挣扎往外走:“她一个外室凭什么怀上小王爷的子嗣?”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甩在了刑宛月脸上。
廊下刑夫人满脸失望地看着刑宛月:“自从小王爷回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宛月,你冷静些,越是如此只会将小王爷越来推越远!”
这门婚事当初刑夫人就不同意,只是拗不过刑老夫人和刑将军的一意孤行,硬是妥协了。
好在小王爷还算靠谱,刑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现在刑宛月却变得患得患失,只要小王爷和杨卿凤走得近些,她就坐不住,整日变着法的研究提前嫁过去。
刑夫人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宛月!再闹下去,镇王府定会要退婚,到时你什么都没来!”
刑宛月捂着脸摇头:“镇王守信,不会如此的。”
“你别忘了,刑家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嫡女,镇王府娶了谁,刑家都会支持。”刑夫人提醒。
她一个女儿死在了镇王府,另一个女儿也快被镇王府折磨疯了,她如何不恼?
刑宛月突然安静下来,眼泪肆意横流,委屈地看向了刑夫人:“母亲。”
刑夫人深吸口气拉住了刑宛月:“从现在开始,什么都别做,安安静静的守着你祖母,尽量弥补名声,让你父亲主动去延迟婚事。”
“这不是白白给杨卿凤腾地方?”刑宛月不甘心。
“那是镇王府的子嗣,你又能如何?”刑夫人作壁上观,看得很清楚,姬郢很宠杨卿凤,必定要保子嗣。
男人一旦心狠起来,无法想象。
刑夫人又看向了刑将军,语重心长的说:“将军将小王爷逼迫得越狠,将来小王爷上位,对刑家反噬的只会越来越厉害,将军,何不退一步,成全了小王爷,让小王爷心存愧疚?”
有些事男人才了解男人,事到如今已经这个地步了,邢将军也只有妥协的份儿。
“我去镇王府!”
刑宛月想要阻拦,却被邢夫人拉住了:“宛月,人心比地位更重要,杨卿凤爬得再高,终究是个妾,即便有了子嗣,将来也不会影响你诞下嫡子,这孩子怎么养,还不是你说了算?”
在邢夫人的劝说下,刑宛月总算是安静下来,到最后也只能妥协了。
婚事顺势推到了来年六月。
小王爷还是每日都会去杨家,日日不落。
四月
小王爷迁府,位置离镇王府也不过一炷香的距离,乔迁喜宴定在了四月初八。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帖。
请帖上娟秀的字迹让人一眼就猜到了出自姑娘之手。
迁府过于突然,镇王府其他几个主子都猝不及防,尤其是大房,世子妃当场就惊呆了:“好端端,为何要迁府,怎么之前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镇王府还不够住么?”
姬瑭也去问过了镇王,只得到了一句,姬郢是亲王本该有自己的府邸给打发了。
姬郢出府单过,这意味着镇王府就要给姬瑭了,可偏偏姬瑭高兴不起来,此举,更说明大房更难离京了。
他一时气恼跑去问姬郢:“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连个准备都没有。”
姬郢无奈:“嫂嫂和刑姑娘不对付,留在王府,怕要起争执。”
姬瑭语噎,这阵子世子妃不眠不休的找侧妃,可不就是得罪了刑家?
迁府已经势在必行,他也拦不住。
四月初八
杨卿凤在丫鬟的搀扶下徒步下了马车,站在了郢王府门前,姬郢亲自迎她进门。
这一幕在诸多人眼中,是小王爷对杨卿凤的偏爱,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