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驶入英仙臂与外旋臂交界的星澜带时,导航星图突然扭曲成乱麻。苏明盯着全息屏上疯狂跳动的坐标,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敲出急促的声响:“星澜逆流了——这片被称为‘静海’的稳定能量流,此刻正以每秒三百公里的速度倒灌,漩涡中心的气压能把战舰撕成碎片。”
顾昭的译码棱镜悬在控制台上方,镜面映出星澜的诡异景象:原本如丝绸般舒展的青蓝色能量流,此刻拧成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边缘泛着磷火般的幽绿,像巨兽张开的咽喉。“漩涡里有东西,”他声音发紧,“能量读数显示,下方坠着个直径五十公里的金属结构体,密度远超已知星舰残骸。”
“是遗骨。”新加入的星澜观测者汐从观测窗转身,她披着缀满荧光贝片的斗篷,发间插着根用星澜纤维编织的簪子,“我族传说里,‘渊漩’是星澜的伤疤,底下埋着上古‘逐光者’文明的最后座舰。三万年前他们追逐一缕未知星芒,撞进星澜核心,座舰解体,灵魂困在遗骨里,日夜哭嚎。”
阿莱亚的星藤从储物舱探出,藤蔓尖端亮起探测光:“座舰外壳有裂痕,逸散的能量正腐蚀星澜。再这样下去,整个静海星澜都会变成死域,附近七个依赖星澜供能的文明会断电断粮。”
林墨的因果天平突然发烫,秤盘上的银纹自动延伸,指向漩涡中心:“不是哭嚎,是求救。低语频率里混着加密坐标,指向座舰核心的反应堆。”他看向汐,“你族祖先可曾记录过逐光者的求救信号?”
汐摇头,斗篷上的荧光贝片随她颤抖:“我们只知道他们‘为追光而亡’,长老严禁靠近渊漩。”她身旁的老祭司拄着星骨杖上前,杖头嵌着的幽蓝宝石忽明忽暗,“但昨夜观星,见遗骨顶端的信号灯闪了三短一长——那是逐光者最高级别的遇险代码,意思是‘真相被掩埋’。”
“真相?”林墨走向气闸舱,“那就去看看。”
仲裁舰切换至反重力模式,缓缓降向漩涡边缘。越靠近遗骨,星澜的逆流越狂暴,舰体外壳被刮出刺耳的声响。顾昭启动“静波护盾”,淡金色光膜裹住舰体,勉强抵御能量乱流。“座舰外壳是‘星陨铁’,”他盯着扫描数据,“熔点比恒星核心还高,但裂痕处有生物黏液——不是机械故障,是活物腐蚀。”
汐的脸色煞白:“逐光者座舰有生态舱,养着能分解金属的‘蚀骨苔’……他们死后,苔类失去控制,开始啃食座舰。”
穿过外层裂痕,仲裁舰进入座舰内部。这里宛如迷宫,倾斜的通道壁上布满苔藓状的蚀骨苔,幽绿触须随着星澜能量波动伸缩,偶尔滴落的黏液在甲板上蚀出小坑。苏明的星垣共鸣仪突然报警:“核心反应堆有生命反应!强度不高,但分布极广——像是无数被困的意识体。”
“是灵魂碎片。”洛璃的织梭在掌心旋转,梭尖挑出缕银线,“逐光者用星澜能量维持意识上传,座舰解体时,上传程序出错,灵魂卡在反应堆和外壳之间,被蚀骨苔当养分啃食。”她望向林墨,发间簪子的丝线绷直,“仲裁者,因果天平能暂时镇住蚀骨苔吗?我要进反应堆核心,用织语缝合灵魂裂痕。”
林墨点头,因果天平悬浮而起,银纹化作锁链缠住蚀骨苔密集的区域。阿莱亚的星藤趁机钻入通道,藤蔓尖端分泌出中和黏液,开出条安全路径。众人沿藤蔓前行,来到反应堆大厅——这里如同一个倒置的巨碗,中央悬浮着仍在运转的微型星核,无数半透明的灵魂碎片绕着星核旋转,发出细碎的低语。
“他们在说什么?”顾昭的译码棱镜对准灵魂碎片,蓝光扫过处,碎片表面浮现金色文字,“‘星芒是谎言’‘我们挖空了自己的星’‘别信追光的尽头’……”
老祭司的星骨杖突然掉落,宝石滚到林墨脚边:“这是……逐光者最后的日志!”他颤抖着捡起宝石,按在反应堆基座的凹槽里——基座应声打开,露出块刻满星图的石板。
石板上记载着逐光者的悲剧:他们发现一缕能指引“永恒能源”的星芒,为此耗尽母星资源建造逐光舰队,甚至抽离了行星内核的能量驱动座舰。当他们抵达星芒源头,才发现那不过是濒死恒星的最后闪光,所谓“永恒能源”是恒星坍缩前的回光返照。绝望中,舰队指挥官启动“意识上传”,想将文明记忆存入星澜,却因能量过载导致程序崩溃,灵魂与蚀骨苔一同被困。
“真相不是追光,是自毁。”林墨的因果天平指向石板末尾的警告,“他们用星澜掩盖了母星被掏空的罪证,让后人以为他们是‘为理想献身’,实则是贪婪的逃兵。”
灵魂碎片突然躁动,蚀骨苔触须猛地伸长,缠向众人。汐的斗篷被划破,荧光贝片簌簌掉落:“它们在阻止真相传播!长老说得对,这遗骨会诅咒靠近的人!”
“不是诅咒,是恐惧。”林墨的因果天平暴涨,银纹化作利刃斩断蚀骨苔,“逐光者怕后人重蹈覆辙,才用低语混淆视听。真正的求救,是想让真相被听见。”
洛璃的织梭在空中织出光网,将灵魂碎片拢入其中:“织语歌谣能引导碎片归位,但需要星核能量稳定频率。”她看向苏明,“共鸣仪能暂时接管星核吗?”
苏明点头,将星垣共鸣仪的能量管接入星核接口。淡金色光流涌入星核,灵魂碎片逐渐平静,绕着光网旋转成环。洛璃的歌声响起,不再是安抚的调子,而是带着质问与反思的旋律——那是逐光者本该唱给自己的忏悔曲。
歌声中,石板上的星图突然活过来,展现逐光者母星的末日景象:地表裂开巨缝,岩浆从地核喷涌而出,城市在震动中崩塌,幸存者在废墟上仰望星空,脸上满是悔恨。
“原来如此……”老祭司跪倒在地,星骨杖的宝石彻底熄灭,“我族祖先说‘追光者升天了’,实则是他们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世界,还想骗我们相信那是荣耀。”
汐捡起地上的荧光贝片,按在蚀骨苔的伤口上:“这些苔类吸收了灵魂的悔恨,才会变得疯狂。现在真相大白,它们该安息了。”她转向林墨,“仲裁者,我们想把石板带回族群,让所有人知道祖先的错,也知道逐光者的教训。”
林墨的因果天平轻轻晃动,秤盘上浮现出星澜恢复平静的景象:“星澜会记住这个教训。但记住不是为了谴责,是为了让每个文明都知道:追光可以,别挖空自己的根。”
蚀骨苔触须渐渐枯萎,化作光点融入星澜。灵魂碎片在歌声中聚成光球,缓缓升向星核,与星核融为一体——那是逐光者最后的意识,终于得到解脱。
仲裁舰退出遗骨时,渊漩已平息大半,星澜的青蓝色重新舒展。汐站在观测窗前,望着恢复流动的星澜:“我族会在星澜边立碑,刻上逐光者的故事,也刻上‘勿忘根本’四个字。”
顾昭的译码棱镜记下最后一串数据:“星澜能量恢复正常,附近文明的供能危机解除。”他看向林墨,“下一站去哪儿?”
林墨的因果天平指向星图上一个新标记——那是一片被尘埃云笼罩的星域,中心有团微弱的光,像极了逐光者追寻的那缕星芒,却不再闪烁诱惑的光泽。
“去那里。”他说,“看看没有谎言的星光,究竟是什么模样。”
仲裁舰调转航向,舷窗外,星澜如绸缎般铺展,载着逐光者的忏悔与新生的希望,流向更深邃的宇宙。而在渊漩遗骨的废墟中,老祭司将星骨杖插在反应堆基座上,杖头的宝石虽已熄灭,却映着星澜的波光,像一句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