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胡同的影子拉得老长,叶辰蹬着三轮车,车斗里坐着秦淮茹,车把上挂着的铁皮饭盒叮当作响。刚从秦家村回来,车斗里还堆着没来得及卸下的工具箱,沾着泥的帆布下面,易中海那本《水泵维修大全》露出个角,被风掀得哗哗响。
“慢点蹬,别跟赶集似的。”秦淮茹伸手拽了拽帆布,怕书被风吹跑,“易大爷特意嘱咐这书得好好护着,别弄皱了页。”
叶辰脚下缓了劲,三轮车吱呀一声慢了下来。胡同口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金似的花,秦淮茹伸手接住一瓣,捏在指尖转了转:“刚才在秦家屯,你看秦支书那激动劲儿,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
“可不是嘛,”叶辰腾出一只手擦了把汗,“几十亩麦子等着浇水,换谁不急?也多亏了易大爷,那老泵拆到一半我都看傻眼了,叶轮卡得死死的,他拿煤油泡了俩钟头,愣是没硬撬。”
秦淮茹低头笑了笑,指尖的槐花瓣被风吹走,飘向四合院的方向。胡同深处,灰墙灰瓦的四合院已经能看见轮廓,门口的石狮子被夕阳镀上了层金边,像两位守了百年的老将军。
“说起来,易大爷跟咱院的傻柱他爸还认识呢。”秦淮茹突然想起什么,“前儿听一大爷说,当年易大爷在水电局当技术员,傻柱他爸跑运输,拉过不少他们单位的器械,俩人还凑钱买过一坛二锅头,蹲在马路牙子上喝到后半夜。”
叶辰愣了愣,脚下的踏板顿了一下:“还有这回事?没听傻柱说过啊。”
“傻柱知道啥?”秦淮茹撇撇嘴,“他那会儿才多大,整天跟着院里的孩子掏鸟窝,记吃不记打。倒是一大爷常念叨,说当年院里就数易大爷和傻柱他爸最投缘,都爱琢磨机械,一个修泵一个修汽车,凑一块就没别的话,净说些齿轮轴承的事。”
三轮车刚拐进四合院门口,就见傻柱蹲在台阶上啃黄瓜,看见他们回来,嘴里的黄瓜差点掉地上:“哟,叶师傅秦姐,这是从哪蹿回来的?我妈刚还念叨你们呢,说晚饭给留了贴饼子。”
“去秦家屯修泵了。”叶辰把三轮车停在影壁墙下,“易大爷给的书,你瞅瞅。”他从帆布底下抽出《水泵维修大全》,书皮上还沾着点秦家村的黄土。
傻柱凑过来看,手指头在封面上摸了摸:“嘿,这书我见过!前阵子易大爷还拿出来晒呢,说里面夹着他当年的笔记。”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妈包了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刚下锅,你们赶上热乎的了!”
正说着,一大爷从北屋出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盆,看见叶辰手里的书,眼睛亮了:“修完了?易中海那老东西,手艺没退步吧?”
“何止没退步,”秦淮茹接过话茬,帮着叶辰卸工具箱,“那老泵锈得叶轮都转不动,他拿煤油泡软了螺栓,一点一点敲出来,愣是没弄坏泵壳。秦家村的人都说,这手艺搁当年能评劳动模范。”
一大爷笑了,皱纹里都盛着暖意:“他呀,年轻时候就轴,修东西跟绣花似的,慢是慢,可从来不出错。当年院里自来水改造,水管走得比图纸还直,现在用了二十年,没漏过一滴水。”
叶辰把书递给一大爷,刚要说话,就见二大爷挺着肚子从南屋晃出来,手里攥着个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震天响:“叶辰啊,刚才街道办的人来问了,说秦家屯那泵修好了?回头记得去开个证明,咱院今年的‘互助先进’就靠这个加分了!”
“二大爷,”秦淮茹忍不住打趣,“您这算盘打得,秦家村的麦子还没灌浆呢,您先算上加分了?”
二大爷把算盘往腰里一别,眼睛一瞪:“那可不?咱院就得事事走在前头!对了,叶辰,修泵花了多少零件钱?找会计报了没?可别自己垫着,集体的账得算清!”
“就换了个叶轮,易大爷带的备用件,没花钱。”叶辰说着,往院里走,“我先把工具放屋,秦姐,饺子熟了喊我一声。”
刚走到中院,就见三大爷蹲在石榴树下,举着放大镜看树皮,嘴里念念有词:“……这石榴树今年结得密,按枝丫数,少说能收三十斤,匀给各家的话,每家五斤正好……”看见叶辰,赶紧放下放大镜,“小叶啊,修泵累了吧?三大爷给你留了瓶酸梅汤,冰镇的,在窗台上晾着呢。”
“谢三大爷。”叶辰笑了笑,“刚在秦家屯喝了井水,凉丝丝的,比酸梅汤还解渴。”
“那哪能比?”三大爷引着他往屋走,“井水哪有冰镇的舒坦?对了,秦家屯的土壤酸碱度测了没?我听你说那麦子快灌浆了,要是土壤偏碱,得赶紧撒点石膏粉,不然麦粒不饱满……”
叶辰被三大爷拉着说个不停,秦淮茹站在院门口笑,傻柱他妈从东屋探出头:“淮茹,饺子捞出来了,趁热端过去!”
“哎!”秦淮茹应着,转身进了厨房。铁锅掀开的瞬间,白气蒸腾起来,裹着韭菜的香味漫了半个院。傻柱已经搬了张方桌放在院里的石榴树下,正往桌上摆醋瓶和蒜臼子,看见秦淮茹端着盘子出来,伸手就要抓一个:“我先尝尝熟了没……”
“洗手去!”秦淮茹拍开他的手,“刚摸完你那破自行车链条,脏不脏?”
傻柱嘿嘿笑着跑开,院门口的石狮子仿佛也笑出了声。叶辰从三大爷屋里出来时,正看见夕阳从西厢房的檐角溜过去,给灰瓦镀上层暖金。秦淮茹把一盘饺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醋碟里泡着的蒜片泛着白,旁边摆着的酸梅汤冒着细汗。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拿起一个递到他手里,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赶紧移开目光。
傻柱端着碗蹲在台阶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叶师傅,你是不知道,刚才易大爷来院里了,跟我爸在屋里唠呢,说你学东西快,让你有空去他那儿,他给你讲离心泵的构造……”
叶辰咬了口饺子,韭菜的鲜混着鸡蛋的香在嘴里散开,抬头看见易大爷正从东屋出来,手里拿着个铁皮饼干盒,看见他就挥了挥手:“小叶,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他走过去,易大爷打开饼干盒,里面不是饼干,是一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标注着“离心泵改良方案”。“这是我年轻时画的,”易大爷指着其中一张,“当年总觉得那泵抽水慢,琢磨着改了改叶轮角度,你看这曲线……”
夕阳穿过四合院的天井,照在图纸上,把易大爷的白发染成了金红色。叶辰低头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突然觉得,这院子里藏着的故事,比他修过的所有泵都要深厚。秦淮茹端着酸梅汤站在旁边,看着他和易大爷凑在一起的背影,嘴角悄悄扬起——这四合院啊,就像台老泵,看着旧,可里面的零件,个个都还结实着呢。
晚风从街门溜进来,吹得石榴树沙沙响,饺子的香味、酸梅汤的凉甜、还有图纸上淡淡的墨香,混在一起,成了只有四合院才有的味道。叶辰心里明白,刚才在秦家屯修好的不只是井泵,还有些藏在时光里的念想,被这趟往返的路,轻轻擦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