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长孙皇后的质问，李世民沉默不语，没有说话。
若说没有悔意，那是假的，可是帝王的尊严，让他没有办法，在自己的皇后，自己的妻子面前承认。
而见李世民如此，长孙皇后惨然一笑，目光凄凉，她语气酸楚：
“臣妾曾无数次说过，魏征更是无数次劝谏过，甚至满朝的文武，都曾上书劝谏过陛下，不要偏宠魏王，冷落太子！”
“可陛下从未听过，您总说，这是为了磨砺承乾，是为了让他能担得起这江山社稷，你总说这是国事，让我不要插手！”
“可陛下，臣妾想问你一句，承乾身染疫病而亡，青雀被人刺杀而死，这样的结果，便是你想要的吗？”
两个儿子，却被生生逼到兄弟相残的地步，最后一个都没能活下来，一个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而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本来是不会发生的。
长孙皇后字字泣血，让人无法不动容，李世民眼眶通红，眼睛中都布满了血丝，他张嘴欲言。
可面对着绝望质问的妻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悔，他怎么可能不后悔，承乾，那是他付出心血最多的孩子，是他最器重的嫡长子，是大唐最完美的继承人。
青雀，那也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孩子，是他最心爱的嫡次子。
两个嫡子，如今却都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他怎么可能不后悔！
只是帝王的悔恨，往往难言，再多的痛苦，也只能是午夜梦回独自咽下罢了。
而见李世民不言，长孙皇后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哽咽道：
“陛下，承乾是个好孩子，他孝顺知礼，心怀天下黎民，有着君王的手段能力，却又有着君王难有的仁德之心！”
“自他被封为太子那日开始，不管是民间百姓，还是朝野重臣，哪怕是他的政敌，也无人能说他一句不好，半点不是！”
“他知你猜忌，知道玄武门之变，是你的心结，所以他任由你解散东宫卫队，只留下千余人护卫，从未说过半句！”
“他怕你疑心与他，一直紧守底线，从不接触军中将领，从不插手军中事务，更从未往军中安插过人手，举荐过心腹！”
“他做到了为人子，为人臣，所能做到的所有！”
“可陛下，你终究是为何要如此猜忌与他，为何一定要宠爱青雀，使其僭越东宫！”
长孙皇后声嘶力竭，像是要把这些年的酸楚，一股脑的都倒出来一般。
她真的不懂，真的不明白，李世民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说太子没有分寸也就罢了，可她的承乾，明明那么懂事，那么知道君王的底线，从不逾雷池一步。
他的父皇，为何一定要逼他至此，难道承乾的所有努力，在李世民的眼里，就真的一文不值吗。
面对着长孙皇后的质问控诉，李世民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沉重的快要将他压垮。
他是怎么想得，李世民茫然的看着长孙皇后，他知道，妻子说得是对的，承乾已经做得很好了。
遍数历朝历代的太子，承乾都能算得上是极为优秀的，他的锋芒并不锐利，就如上善若水一般，其实从未让人感觉到威胁。
可他为何，就是要抬举青雀呢，李世民曾以为自己想得很明白，但在这个时候，面对长孙皇后的质问，他又一下子不明白了。
“陛下，就算你不喜欢承乾，不喜欢这个太子，那青雀呢？陛下，你又有想过青雀吗？”
长孙皇后一步一步的靠近李世民，字字诛心的说道：
“青雀本来是个好孩子，就算有些霸道，有些任性，却也没有别的心思！”
“是你！”
“是你一手养大了他的野心，是你一次又一次的偏爱，一次又一次的例外，一次又一次的让其压过太子，助长了他的野心！”
“你明明不想废太子，却偏偏要抬举青雀，使其野心一点一点的膨胀，直到最后，生出夺嫡之念！”
“你有想过他失败的下场嘛？”
“是，承乾有容人之量，你或许认为，他能容下与他争夺皇位的弟弟，可他的下属呢，他们能容得下吗？”
“陛下是亲身经历过玄武门之变的人，你是最知道，皇室亲情禁不起考验的，你是最知道，什么是身不由己的！”
“可你不在意承乾的感受，不在意青雀能不能承受得住失败的结果，就是一意孤行的要这么做！”
“你为了你的龙椅，为了你所谓的权力平衡，哪还有半点亲情可言！”
“不管是承乾，还是青雀，亦或是稚奴，他们在你眼里，不过是颗棋子罢了，你何曾在意过他们的感受！”
“李世民，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祸害我的孩子，祸害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真的受够了！”
长孙皇后那宽大的衣袖之中，一抹银光一闪而逝。
让本来被问得痛苦难堪，懊悔不已的李世民，吓得瞬间站起身来，下意识的便往后退去。
他又惊又怒的看向自己的结发妻子，本想出声质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却见长孙皇后怅然一笑，手中的匕首，并没有像是他原本所想的那样，刺向身前，而是直直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殷红的鲜血直直的落在地上，握着匕首的双手，已经染上了血迹，长孙皇后苍白着面容，身子缓缓倒地。
李世民顾不得仪态形象，连滚带爬的上前，抱住自己的结发妻子，泪水不知何时，流了满面：
“来人，快来人，传御医啊！”
听着耳边熟悉的哭喊声，长孙皇后扯了扯嘴角，有些茫然的瞅着前方。
腹部处传来的剧痛，唇边溢出的鲜血，让她一时间没有开口的力气。
原来人快要死了，是这种感觉啊，轻飘飘的，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受！
这样也好，她的承乾，她的青雀，就都不会痛苦了，挺好！
“来人，快来人，传御医啊！”
李世民抱着妻子，拼命的喊着，右手则是捂住对方的伤口，想为其将鲜血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