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未竟王」的意志……在景元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诺艾尔”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悚无比。
她的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试图拉开与罗莎莉亚的距离,仿佛对方口中吐出的不是话语,而是某种诅咒。
“就是字面意思,”
罗莎莉亚的声音依旧压得极低,但语气却异常笃定,
“他给的暗示太明显了,几乎……就差直接说出来了。”
“那也不能说明「未竟王」的意志已经破封而出,并且附着在了他的身上!这太荒谬了!” “诺艾尔”下意识地反驳。
“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了,琴团长!”
罗莎莉亚苦笑一声,“我们只是凡人,依靠着规则的漏洞和牺牲,或许可以囚禁一位神明一时,但绝无可能囚禁祂一世!”
“您凭什么还会觉得,凡人的意志,能够长久地对抗深渊规则呢?”
“你别忘了,祂施加的「磨损」一直是由「帝皇」大人在外部对抗!” “诺艾尔”加重了语气。
罗莎莉亚闻言,沉默了许久,酒馆内只剩下她指尖无意识敲击杯壁的轻响。
最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如果……出问题的,就是周牧大人本身呢?”
这话如同一道寒流,瞬间让“诺艾尔”脸上所有的表情凝固成一片空白,血色也瞬间退去。
是了……
一个被她们刻意忽略、或者说不敢去深想的可能性,被罗莎莉亚赤裸裸地掀开了。
「帝皇」大人对抗的……从来就不只是「未竟王」这一尊神明的力量……
祂对抗的是整个深渊对提瓦特的侵蚀,是维系这个世界不至于彻底崩坏的基石。
如果……如果连这块基石本身都出现了问题……
那依附于这块基石的她们,以及这个被精心维持的“逻辑循环”,又算什么?
“看来……您也想明白了……”
罗莎莉娅看着对方瞬间失神的眼眸,再次苦笑了一声,
“提瓦特众生的存续,和我个人的情感期盼相比,孰轻孰重,我还是……拎得清的。”
“若不是真的……已经看不到「未来」了,我也不会……贸然放弃脚下这条,由无数牺牲铺就的道路。”
“所以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琴团长……请您,不要阻止我……奔向希望。”
“……我知道了。”
“诺艾尔”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琴的坚韧和责任感,在更宏大的绝望面前,也不得不选择了妥协。
“「我们」……该怎么配合你?”
罗莎莉亚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但随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这也是我第一次……把所有的希望,彻底地寄托在另一个‘外人’身上。”
“「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有将一切的真相,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然后,祈祷他能带来奇迹。”
“那就现在!”琴向来雷厉风行,做事从不拖沓。
既然做出了决定,她便立刻行动。
下一瞬,她便操控着诺艾尔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向酒馆大门走去。
罗莎莉娅见状,也不再犹豫,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随手放下杯子,快步跟了上去。
然而,正当两人并排走到酒馆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前,准备伸手推开之时——
“吱呀——”
酒馆的大门,却被人从外面,突兀地拉开了。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驱散了酒馆内的昏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日光勾勒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仿佛流淌着熔金。
正是景元。
他脸上依旧挂着几分不正经的笑容,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随即,他一左一右,极其自然地伸出双臂,揽住了刚刚走到门边的两女的肩膀,将她们轻轻带住,
“哟,两位美丽的女士,行色匆匆的,这是打算去哪私会情郎啊?”
罗莎莉亚见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下意识就往裙底探去,想要像往常一样扯下点什么“贡品”。
但空荡荡的裙底却让她反应过来,今天份的“收集”早已完成。
她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些埋怨自己下意识的动作,随后没好气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
“诺艾尔”也好奇地转过头,看向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
“我怎么不能来?”景元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可是玛格丽特内定的男人,这酒馆早晚有一天会属于我。”
“身为未来的老板,巡视一下自家产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罗莎莉娅和“诺艾尔”闻言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语。
好家伙!怀里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大活人,嘴上还堂而皇之地宣称是另一个女人的“内定男人”!
这简直是世纪级渣男言论!
渣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
要不是这个世界还等着你去拯救,今天说什么也得联手打断你两条腿,为民除害!
罗莎莉亚叹了口气,强行将吐槽的欲望压了下去,随即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景元,「我们」正准备去找你。”
“哦?找我做什么?”景元挑了挑眉,手臂微微用力,半推半揽地将两女带到一张长椅上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一旁的“诺艾尔”表情凝重,接过话头,
“找你……摊牌。”
“摊牌?”景元似乎觉得有些有趣,他随手拿起罗莎莉亚之前放在长椅上的酒杯,毫不介意地喝了一口里面残余的液体,
“说下去,我听着。”
两女再次对视了一眼,用眼神快速交流了一番。
“诺艾尔”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
“你……可知清泉镇的真实情况?”
“知道。”景元的回答轻描淡写,没有一丝犹豫。
“你当然不知道……嗯?!”
“诺艾尔”本能地想要按照预设的剧本反驳,话说到一半才猛地反应过来,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景元,
“等等!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景元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诺艾尔”彻底懵了,大脑仿佛宕机了一瞬,“你真的知道?!”
“这很值得惊讶吗?”
景元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些许,“不过是一个依托地脉力量构筑起来的,独立于主时间流之外的循环小镇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女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用那种洞悉一切的语气说道:
“当然,我更倾向于,这个所谓的「循环」,并非某种力量形成的规则,而是……人为操控的‘舞台’。”
“你竟然真的知道?!”
“诺艾尔”失声惊呼,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那你方才在锚点旁,为何不与凝光诉诸实情?反而要那般……那般试探?”
景元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璀璨,
“方才,通过凝光小姐的言辞态度,我能判断出,你们的集体立场,更倾向于引导我、甚至‘逼迫’我去完成那所谓的「勇者」职责,沿着既定的剧本走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我掌握的关键情报,自然不会与你们分享。”
“而现在……”
他的目光在罗莎莉亚和“诺艾尔”脸上缓缓扫过,
“「你们」……不是已经做出选择,愿意相信我这个‘变数’了吗?那么,我自然也会……投桃报李。”
两女闻言,瞬间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窜而上。
这人聪明得简直跟妖怪一样!
仅仅通过她们主动来找他这一行为,以及之前寥寥数语的交锋,就已经判定了她们立场的转变!
这种推理能力简直离谱到家了!
在他面前,她们仿佛毫无秘密可言!
“你……”罗莎莉娅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口,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想了半天,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放弃了所有铺垫,
“罢了……你还是直接说,你想知道什么吧……我们知无不言。”
“早该这样了。”
景元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他伸出手,亲昵地捏了捏罗莎莉的脸颊,脸上的笑意更浓,
“但在你们解答我的疑问之前,我想请你们先回答一个,困扰我许久的核心问题。”
“什么问题?”两女异口同声地问道,神情专注。
“「你们」的存在本质,到底是什么?”景元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这……”两女闻言,表情再次不约而同地带上了犹豫。
景元见状,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至少…得让我知道,我未来的妻子们,究竟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吧?”
“身为一个男人,总该对自己心爱之人的处境,有所了解,不是吗?”
“诺艾尔”沉默了半晌,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疲惫的苦笑:
“……罢了,事已至此,由我来说吧。”
她顿了顿,开始回忆过去,组织语言,
“你应该已经知道……关于那位被封印在此地的神明……的一些情报了吧?”
景元点了点头,没有丝毫避讳,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
“「未竟王」。”
“诺艾尔”呼吸猛地一窒,随即,她脸上的苦笑更深,
“看来……罗莎莉亚说的是对的,你比我们想象中知道的要多得多。”
“既然你连祂的名讳都已知晓,那「我们」……也不再做无谓的隐瞒了。”
她的语气逐渐变得凝重,
“迄今为止,于提瓦特诞生的深渊之神,一共有五尊。”
“分别为——”
“「烬父」、「空囊妃」、「缄默侯」、「钝主」……以及,封印于此的「未竟王」。”
她稍作停顿,似乎在给景元消化这些信息的时间,然后才开始简要地说明其他几位神明的情况:
“「烬父」,其概念已被两位自愿背负永恒的「守墓人」以自身存在为代价,封印在纳塔的「无风之地」,由「契约」之力负责看守。”
“「空囊妃」,是现任人类帝国的皇后,但其本质已被帝国皇帝以某种我们未知的方式亲手封印于深宫。”
“「缄默侯」的力量,在久远之前,被某位至冬国的执行官以生命为代价,强行链接到了「黑铁法典」的体系之中,具体情况已成谜团,但可以确认的是,此刻的祂已不再拥有完整的神智。”
“「钝主」的情况最为不明。不过可以确认,延续至今的‘勇者’和‘魔王’的战争仪式,其根源很可能与「钝主」的规则影响有关。”
“而最后的「未竟王」……”
她的声音在这里变得格外沉重,
“则被封印在「我们」脚下的清泉镇,由我们九人……以自身的存在为基盘,构筑了这个「逻辑循环」,作为祂永恒的牢笼。”
景元蹙了蹙眉,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消化着这些关于深渊之神的惊人信息。
半晌,他才有些凝重地开口确认: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存在本身,就与「未竟王」直接相关?”
“诺艾尔”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你理解错了。”
“我们此刻的‘存在形式’,与「未竟王」本身的力量并无直接关联。”
“之所以之前一直不想告诉你这些……也只是在担心,你会因此对这个世界,对将你卷入此地的‘命运’,感到不满甚至憎恨。”
“为何会不满?”景元有些疑惑。
“诺艾尔”摇了摇头,声音变得飘忽,语气也夹杂了些许哀伤,
“那应该……”
“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久到……连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
……
……
……
未知之年。
旧蒙德遗址,一处破败不堪的教堂外。
琴身披沾染尘土的骑士软甲,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的吟游诗人,语气肃然:
“风神大人,深渊前线战场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可需要我等立刻集结前往援助?”
温迪摇了摇头,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翠绿色眼眸此刻满是忧色:
“有老爷子和玛薇卡在那边支撑,局势暂时还能稳住,不需要你们再去填线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莫娜沉睡前送出的最后情报。”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如果我的记忆和感知没错,应该快到「那一天」了。”
“嗯……”琴沉吟了一下,努力回忆着那份用巨大代价换来的预言,
“根据莫娜最后的情报,时间大概就在一天后的清晨。「磨损」的本质,将在清泉镇上空,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现身’。”
“莫娜在沉睡前曾反复强调,那是我们唯一能观测到「褪色理想」根源、并有可能加以阻止的时刻。”
“一旦错过,整个世界都将在祂那无差别的规则力量下,不可逆转地走向终结。”
温迪沉默了一瞬,再次问道:
“你们那边的准备,做得怎么样了?”
“那维莱特先生已经下令,强行驱散了清泉镇所有的帝国民众,并暂时封锁了区域。”
“安柏、砂糖她们几位拥有特殊‘职阶’适配性的人,也已按照计划就位,潜伏在镇内关键节点。”
“还有吗?”温迪蹙了下眉。
琴点了点头,“根据之前牺牲者用生命换回的情报分析,那位即将降临的神明,其规则核心应与「理想」、「愿望」这类概念有关,并且在‘无形无相’、直接作用于概念层面这一点上,特征与已经被部分封印的「烬父」类似。”
“这意味着,在纯粹的力量层面,我们几乎无法与其正面抗衡。”
“所以……我们准备效仿封印「烬父」时,「守墓人」们所用的方法,尝试利用「黑铁法典」赋予的‘转职’与‘规则定义’权限,结合地脉与世界树的力量,在清泉镇强行构筑一个限制其规则扩散的「逻辑循环」陷阱。”
“很难。”温迪冷静的给出了判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凡人之躯驱动世界规则去囚禁神明,是何等渺茫的事情。
“我知道。”琴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成功的概率或许不足万一,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试试。”
“……你可能会死,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早有觉悟。”
温迪眼中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悲伤,
“是我没用……身为神明,却无法庇护自己的子民,还要让你们去承担这样的……”
“不要如此言说,风神大人!”
琴用力摇了摇头,“若没有您和其余几位神明一直在最前线抵御深渊的侵蚀,现在的提瓦特,恐怕早已沦为绝望的焦土,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神明们都在为了庇护生灵而拼尽全力,我们这些被庇护的生灵,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坐以待毙,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神明身上?”
温迪握琴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
“如果事不可为……尽量保存力量,活下去。”
“周牧那边……祂应该……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琴闻言,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接话。
这话说出来,或许连风神大人自己都未必相信吧。
背负整个提瓦特众生的“磨损”,以自身意志作为屏障,将深渊最主要的侵蚀阻挡在世界之外……
那位异乡的「帝皇」能坚持到现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很两人时间的气氛很快便陷入了沉默。
又是片刻。
琴选择告退,她最后对温迪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然后转身,启动了早已准备好的临时锚点。
光芒闪烁间,她的身影消失在旧蒙德的废墟前,向着清泉镇传送而去。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深夜。
清泉镇。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氛围,如同实质的浓雾般弥漫在镇子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充满生活气息的帝国居民已经被全数疏散,此刻的镇子,像一座精心布置的、空荡荡的舞台。
酒馆里,老板娘换成了玛格丽特;侍者则是变成了看似柔弱、实则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诺艾尔。
客栈前台,菲尔戈黛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迎接着一个又一个手持兵刃、沉默进入的“宾客”。
赌场内,夜兰慵懒地翘着二郎腿,指尖把玩着骰子,对着眼前几位同样气息内敛的“赌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教堂里,罗莎莉亚换上了修女服,看着四周那些正在“虔诚”祈祷的“修女”同僚们,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
与此同时,清泉镇中央的大广场上。
凝光和琴,在月光下再次碰头。
“镇内所有原住民,已被转移至安全区,无有遗漏。你那边人员部署如何?”凝光率先开口。
琴点头,言简意赅:“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成员,「转职」均已就绪,随时可以「越命」。”
“那便……等着吧。”凝光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便优雅地坐在了广场中央喷泉旁的长椅上,甚至还有闲心拿出她那精致的烟斗,轻轻吧嗒了一下。
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坐在了凝光旁边的空位上。
她看着凝光那过于平静的侧脸,忍不住低声问道:
“你……不会生气吗?”
“生气什么?”凝光瞥了琴一眼,目光依旧平静,
“气自己刚被地脉之力勉强复活不久,还没来得及看看世界,就又要赶着来送死?”
琴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包括凝光、夜兰在内的部分璃月核心成员,是在之前某场对抗深渊的惨烈战役中牺牲后,由草神结合地脉记录,勉强重塑了灵魂与形体。
这种“复活”并不完整,更像是一种状态的维系。
“哈……”凝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你还真是不了解我们璃月人。”
“你知道吗?我和夜兰,当初在帝君面前,几乎是动用了一切能用的手段,才争到了这个直面神明的机会。”
“争?!”琴的表情明显一愕,完全无法理解。
直面一位完整的深渊神明,这分明是十死无生的任务,怎么还会有人去“争”?
“有什么可疑惑的?”凝光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为了争取到这个名额,凝光以「学者」之职,于深渊战场最前线,亲手斩灭十六支由上位深渊魔物组成的队伍。”
“以凡人之身,于演武场上险胜留云借风真君,证明我有参与此战的实力。”
“以诡计谋划,算得甘雨前辈怒火中烧,却因规则所限无法与我竞争。”
“以「天权星」的威望,压制其余「七星」,让他们无法在此事上提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她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丝骄傲,
“若不争,不抢,难道要把这样的‘资格’,拱手让给他人吗?”
“呵……”
“我还没有那么大度。”
琴:“……”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璃月人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再一次让她感到深深的震撼。
“这是传承。”凝光要是明白琴在想什么,解释道,
“我璃月千岩军,古有四大至高荣耀——”
“「登先」——冲锋在前,率先破敌!”
“「斩将」——于万军之中,取敌酋首级!”
“「夺旗」——摧毁敌军指挥,夺其战旗!”
“「陷阵」——深入绝境,扭转战局!”
“我一介女儿身,于商战、于政坛、于战场,已取其四!”
“如今,若能以此残躯,参与禁绝神明之伟业,后世之人翻阅史书,见此记载,定会感慨一句——「天权星」凝光,不负其名,不负璃月!”
“这,便是我凝光此生所求。”
这话一出,四周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连天上的月亮都成了陪衬。
琴看着凝光脸上那略显“得意”、却又无比真挚的表情,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复杂的苦笑:
“我突然……有点羡慕你了。”
“那下辈子,便转生到璃月吧。”凝光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如何还有下辈子的话……我或许,真的会考虑。”琴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带着些许释然。
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与这样的同伴并肩,不算太坏。
……
清泉镇的夜,静得可怕。
部署在这里的军士们,完美地维持着镇子“应有”的宁静面貌,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在这片死寂中,时间的流逝显得异常迅速,也异常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而就在这个特定的「清晨」时刻降临的刹那——
异变,发生了!
酒馆内,玛格丽特手中那杯即将完成调制的鸡尾酒,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细微的错漏比例。
诺艾尔手中那只即将擦得光洁如新的酒杯,杯壁上突兀地染上了一抹无法擦除的灰尘。
教堂里,修女们即将齐声念诵完的晨祷,最后一个音节被无限拉长,化作一种扭曲怪异的、久久不停的回音。
赌场里,夜兰即将达成“通吃”的牌面,在最后一刻诡异地变成了普通的胜利。
而外面那些伪装成镇民、进行着日常活动的军士们,也都或多或少遭遇了类似的状况——某种工作、某个动作,在“即将完成”的前一刹那,被强行中断、扭曲,永远地停留在了“差一点”的状态。
“来了!”
广场上,凝光豁然起身,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琴也瞬间握紧了自己的佩剑,屏气凝神,将感知提升到极限。
两人的面板,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刺眼的红色警告,疯狂刷屏:
……
【战斗信息:】
【你受到了“未竟王”的规则领域——“差寂”的影响。】
【警告:你的“理想”、“愿望”、“目标”等一切指向“完成”的概念,已被“差寂”领域强制封锁,永远恒定于“即将实现”的前一刻,无法抵达终点。】
【警告:你的记忆、情感、意志将在“差寂”领域中不断加速“磨损”,直至你所有的“理想”彻底“褪色”,化为空白。】
【最终警告:当“理想褪色”进度达到100%,你的生命值将强制归零,且该过程无法以任何已知手段逆转、豁免或复活。】
……
然而奇怪的是——
明明面板在疯狂报警,明确无误地提示着她们已经身处神明的规则领域之中,并且正在承受着可怕的侵蚀。
但在凝光和琴的感知中,周遭的一切,却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多出任何东西,也没有少掉任何东西,甚至连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都捕捉不到!
“不对!”
凝光像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祂没有实体!”
“或者说……祂的‘存在形式’,本身就超越了常规的感知范畴!”
琴也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表情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做最坏的打算吧……”
“我们可能,连与祂‘接触’都做不到。”
话音刚落,她不再犹豫,将手中闪烁着青色流光的长剑猛地插入了脚下的石板地面,
“风,回应我吧!”
下一瞬,一个充满生机的青色领域,以她插入地面的剑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清泉镇!
领域之内,无数散发着微光的、如同实质的蒲公英种子,自虚无中诞生,缓缓从天空飘落,洒向领域的每一个角落。
……
【蒲公英领域(展开)】:领域内,所有被判定为“友军”的单位,每秒回复等同于琴最大生命值%的血量,并持续驱散身上所有负面状态。
【特殊备注:若目标身上的负面状态位格过高,无法被常规手段驱散,则该负面状态的“效果”将强制被转移至领域展开者——“琴”的身上,由她一人承担,直至琴的生命值归零,领域破碎。】
“呃……!”
青色的领域刚刚稳定展开,琴便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半跪了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随即,她强忍着临界痛苦,艰难地开口:
“快……想办法……找出祂……”
“我的记忆……在……在不断消散……”
“我……坚持不了多久……”
“最多……两分钟……我就会……彻底……忘记一切……”
凝光也知道事态已经危急到了极点,完全没有丝毫犹豫,她第一时间仰起头,对着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厉声喝道:
“所有千岩军将士听令!”
“立刻——向你们视野内的友方单位发动攻击!强行改变「黑铁法典」对‘敌我’的判定!”
凝光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规则的重量,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伪装成镇民的千岩军耳边。
而这声音刚落——
“锵!”
“嘭!”
“咚!”
无数兵刃击打在铠甲上的声音、元素力轻微爆鸣的声音、肉体承受冲击的闷响声,几乎在同一时刻,从清泉镇的各个角落响起!
紧接着,便是一道又一道压抑着的、痛苦的闷哼声。
他们主动攻击“友军”,瞬间脱离了琴的「蒲公英领域」的庇护,将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未竟王」的规则侵蚀之下!
凝光缓缓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再次用那秘术开口,
“告诉我,「未竟王」的具体规则!用你们的眼睛,用你们的身体,去感受,去解读面板信息!然后……告诉我!”
话音刚落,无数道或清晰、或模糊、或痛苦、或急促的声音,便如同潮水般,通过秘术链接,涌入了凝光的耳畔与脑海。
……
“抱歉……凝光大人……我快死了……视野内一片漆黑……无法判定祂的形态……”
“呃啊——!好疼……脑袋……像要炸开……”
“法典信息……在闪烁……有……有「理想者」……皆被磨损……”
“法典信息……「理想」……一旦……达成……即死……大人,属下……先走一步……”
“法典信息……「理想」……未成……记忆磨损……无理想者……即死……”
“呃……”
“法典信息……闻其声者……磨损……”
“凝……凝光大人……我……我好像……看到祂了……不……不是在现实……是……是在我的记忆里……是一张……泛黄的……书页……”
“我……我看到了……是……是书页……!”
“法典信息……念其志者……磨损……”
“法典信息……磨损……最快……三日……即死……”
“大人……对不起……我……我撑不住了……”
“呃啊——!”
……
凝光听着耳畔饱含极致痛苦与绝望的声音,感受着一个个熟悉的气息迅速熄灭,终于还是没忍住,紧闭的眼角处,直接滑落下两行滚烫的泪水。
但哪怕她的身形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哪怕她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她的意志却没有丝毫动摇。
她疯狂地在心中归类、分析、整合着这些用生命换来的、碎片化的、甚至互相矛盾的情报。
又过了大概三十秒。
周遭通过秘术传来的痛苦声音逐渐变得稀疏,继而变成了强烈却无力的喘息声,
“抱歉……凝光大人……这磨损……太过痛苦……我……我顶不住了……”
“对不起……凝光大人……我……愧对您的信任……”
“同僚们……别……别轻易放弃……”
“帝君啊……请您……请您宽恕我的无能……”
“我会坚持……我会坚持……我会坚持……”
“我是……我是……千岩军……”
“不能……不能放弃……我还有职责……还有职责……”
“千岩牢固……重嶂不移……”
“千岩……牢固……”
“重嶂……不移……”
“千……岩……”
“牢……固……”
“重……重……嶂……”
“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