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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思年蹲下身,指尖刚要触到狼毒花的嫩芽,就见孤狼忽然竖起耳朵,往树林深处望了望。三只小狼崽正追着蝴蝶跑,听见母狼低低的呜咽声,立刻颠颠地跑回来,躲到它肚皮底下。白猫也停下逗弄蒲公英的爪子,尾巴绷得像根细竹条。

“怎么了?”小向阳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朵被风吹落的杏花。江思年顺着孤狼张望的方向看去,只见林子里钻出个戴草帽的身影,肩上扛着捆青竹,裤脚沾着草籽——是后山的竹匠陈爷爷。

“陈爷爷您怎么来了?”江思年站起身。陈爷爷把竹子靠在暖房墙上,摘下草帽扇着风:“你娘去年托我编的蜂箱好了,想着这时候送来正好,油菜花快开了,蜜蜂该分家了。”他说着掀开竹筐,里面码着三个新竹编的蜂箱,篾条细得像发丝,接口处严丝合缝。

白猫忽然跳上竹筐,用爪子扒拉蜂箱上的透气孔。陈爷爷笑着摸它的头:“馋蜂蜜了?等蜜蜂住进来,让张奶奶给你拌糖吃。”正说着,苏瑶抱着毛线筐从暖房出来,看见竹筐眼睛一亮:“陈叔这手艺越发好了,能给猫窝编个顶吗?怕下春雨淋着崽儿。”

“小事。”陈爷爷从腰里摸出把小刀,捡了根细竹条削起来,“你们种的狼毒花冒芽了?我昨儿在山那边瞅见有野蜂子在附近飞,说不定能引来筑巢。”江思年想起母亲日记里写的“蜜蜂是花田的邮差”,忍不住笑了——这花田的朋友,倒是一天比一天多。

小向阳不知什么时候跟陈爷爷要了段竹篾,正蹲在田埂上逗狼崽。竹篾在他手里弯成个小圆圈,三只狼崽围着圆圈打转,毛茸茸的尾巴扫得泥土乱飞。孤狼趴在一旁,看着崽子们胡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倒像是在笑。

王大爷举着相机拍得入迷,忽然“哎呀”一声:“光顾着拍狼崽,蜂箱的特写没拍!”他刚要调整镜头,就见信使领着鸽群飞过来,几只鸽子落在蜂箱上,用爪子轻轻刨着竹篾,像是在检查新房。陈爷爷乐道:“连鸽子都帮着验收,我这手艺算过关了。”

张奶奶端着刚蒸好的槐花糕出来,蒸笼一揭,甜香混着槐花香漫开来。阿黄第一个冲过来,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菊花。张奶奶捏了块糕递给陈爷爷,又往狼崽那边放了块,谁料孤狼叼起糕,竟转身送给了蹲在树桩上的白猫。

“瞧瞧,还懂得疼伙伴。”张奶奶笑得眼角堆起皱纹。白猫用爪子把糕推回去,自己叼起块小的,慢条斯理地舔着。江思年忽然发现,白猫脖子上的红铃铛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根槐花枝,粉白的花瓣随着铃铛晃动,像缀了串小灯笼。

李爷爷的二胡又响了,这次拉的是《槐花雨》,调子软得像糕上的糖霜。他拉到兴头上,往竹筐里撒了把玉米粒,鸽子们立刻围过来抢食,翅膀扇起的风带着槐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二胡上。李爷爷也不恼,任由花瓣粘在琴弦上,倒像是给曲子加了段花香伴奏。

江思年回到暖房,见母亲的日记摊在桌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好照在“三月初七”那页。他忽然想给日记添幅画,便找出母亲留下的彩铅,在字旁边画了只叼着槐花糕的狼。刚画完狼尾巴,就听见外面传来苏瑶的惊呼:“蜂箱动了!”

跑出去一看,只见十几只金黄的蜜蜂正围着蜂箱打转,领头的那只特别大,停在透气孔上振着翅膀,像是在丈量尺寸。陈爷爷眯着眼笑:“蜂王来视察了,这是要安家呢。”小向阳吓得往江思年身后躲,却又忍不住探出头:“它们会不会蜇狼崽?”

“放心,”陈爷爷往蜂箱旁撒了把白糖,“我这蜂箱里抹了薄荷汁,蜜蜂温顺着呢。”果然,蜜蜂们只顾着吃糖,连飞过狼崽头顶时都放慢了翅膀,像是怕惊扰了小家伙。孤狼用鼻子蹭了蹭离得最近的蜜蜂,竟没被蜇,反倒有只蜜蜂停在它的鼻尖上,抖了抖沾满糖粒的后腿。

王大爷的相机快门响得像爆豆,他举着相机跑前跑后:“这张要做四月插画!蜜蜂和狼交朋友,标题就叫‘甜到一块儿去了’。”张奶奶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块槐花糕:“别光顾着拍,当心低血糖晕在花田里。”

日头爬到头顶时,陈爷爷要回去了。江思年往他竹筐里装了些新摘的草莓,小向阳非要把自己的玻璃罐送给陈爷爷:“装蜜蜂用,我已经有瓢虫朋友了。”陈爷爷摸着他的头答应着,刚走到路口,就见几只蜜蜂跟着飞了过去,像是在给竹匠爷爷引路。

“它们这是怕陈爷爷迷路呢。”苏瑶织着猫窝的顶,线团在怀里滚来滚去。白猫忽然跳上她的膝盖,用爪子指着狼崽们——三只小家伙正试图啃咬蜂箱的竹篾,被孤狼轻轻按住了脑袋。江思年忽然觉得,这花田里的日子,就像陈爷爷编的竹篾,看似松散,却处处透着勾连,一环套着一环,温暖又结实。

午后的阳光变得黏糊糊的,江思年坐在暖房门槛上,看小向阳教狼崽们认花。“这是蒲公英,能飞的。”“这是三叶草,找到四片的能许愿。”狼崽们似懂非懂地歪着头,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叶片上的露珠。孤狼趴在一旁,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把阳光扫成了碎金。

白猫不知从哪儿拖来只蓝布小钱包,是江思年母亲的遗物。它把钱包推到江思年脚边,用爪子扒开拉链——里面竟藏着颗晒干的向日葵籽。江思年的心忽然一动,这颗种子说不定是母亲特意留的。他起身找出小铲子,在狼毒花田旁边挖了个坑,把种子埋了进去。

“等它长出来,就跟狼毒花做邻居。”小向阳蹲在旁边,用小手拍着土。白猫跳到他肩上,红铃铛的响声惊飞了停在蒲公英上的蜜蜂,却没惊走落在小向阳蒙古袍上的蝴蝶。江思年忽然想起母亲说过,蝴蝶是花的信使,便掏出日记写道:“三月初十,埋下向日葵的约定,蝴蝶来作证。”

傍晚时刮起了南风,吹得薰衣草田翻起绿浪。孤狼忽然站起身,领着狼崽往树林走。白猫追上去,用爪子拍了拍最小那只狼崽的屁股,像是在催它快点。江思年望着它们的背影,忽然发现狼崽们的毛色深了些,已经能看出灰黑色的纹路。

“它们要回家睡觉了吗?”小向阳打了个哈欠。江思年点点头,刚要拉他回暖房,就见信使叼着片狼毒花叶飞过来,叶片上用细针别着根羽毛——是鹰的羽毛,边缘还带着点褐色的斑纹。

“这是山里的信使送来的?”王大爷举着相机对着羽毛拍,“说不定是老鹰在跟咱们问好。”张奶奶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我猜是老鹰看见狼崽了,特意送片羽毛当礼物。”苏瑶接过羽毛,往上面系了根红毛线,系成个小小的蝴蝶结:“这样就更漂亮了。”

李爷爷把羽毛插在暖房的窗台上,正好对着刚埋下的向日葵种子。二胡声又响起来,这次的调子里带着点期盼,像南风拂过麦田。江思年忽然觉得,这花田里的每样东西都在说话,蜜蜂的嗡嗡是问候,蝴蝶的翅膀是书信,连风都带着消息,把日子串成了串。

夜里,江思年被雨声吵醒。他披衣走到窗边,见孤狼不知什么时候守在暖房门口,浑身湿透了也不肯离开。三只狼崽缩在它肚皮底下,白猫则蹲在狼背上,用尾巴给狼崽们挡雨。雨点击打在它们身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倒像是在说悄悄话。

他想起王大爷白天拍的照片,狼和猫依偎在花田边,蜜蜂在旁边嗡嗡唱,鸽子排着队送柳叶。原来母亲说的“万物相惜”,从来都不是大道理,就是这样一个个下雨的夜晚,你为我挡雨,我为你暖脚,简单得像碗热米汤,却烫得人心头发热。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江思年推开房门,见孤狼还守在门口,只是身上盖着件苏瑶的旧棉袄。白猫正用爪子把棉袄往狼崽身上拢,红铃铛在晨光里闪着光。张奶奶端着热粥出来,见了这光景眼圈一红:“瞧瞧,比人还懂得疼惜。”

小向阳揉着眼睛跑出来,看见狼崽们正啃着棉袄上的布纽扣,吓得赶紧去抢:“那不能吃!”孤狼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说没事。江思年忽然发现,狼崽们的眼睛睁开了,是浅浅的琥珀色,像盛着融化的阳光。

“它们看见我了!”小向阳拍手笑。狼崽们似乎真的认出了他,摇摇晃晃地往他脚边跑,结果一头撞在他的蒙古袍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王大爷举着相机追着拍,嘴里喊着“慢点跑”,自己却差点被狼崽绊倒。

江思年走到向日葵种子旁边,惊喜地发现土面上裂开道小缝,冒出个嫩黄的芽尖,像个小小的惊叹号。狼毒花也长高一截,叶片边缘的紫晕更浓了。他蹲下身,看着那抹嫩黄,忽然觉得母亲就在身边,笑着说“你看,它听见了”。

苏瑶把系着红毛线的鹰羽毛插在向日葵旁边,像是给嫩芽做了个小旗子。“这样它就知道往哪儿长了。”她拍了拍手上的土,白猫立刻叼来块小石子,放在羽毛旁边当记号。孤狼也走过来,用鼻子轻轻拱了拱土,像是在给嫩芽松土。

李爷爷的二胡拉得更欢了,调子亮得像雨后的太阳。张奶奶把新烤的饼干放在竹盘里,摆成花朵的形状,放在蜂箱旁边。蜜蜂们嗡嗡地飞出来,落在饼干上,翅膀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

江思年翻开母亲的日记,在新的一页写下:“三月十一,向日葵醒了,狼崽睁开了眼睛。”刚写完,就见信使领着鸽群飞过来,嘴里叼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野蔷薇的花瓣,有松树上的球果,还有片带着露水的荷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

“这是在给向日葵送贺礼呢。”王大爷把这些“礼物”摆在嫩芽周围,拍成了张照片,“这张做五月插画正好,就叫‘欢迎新成员’。”小向阳把自己的玻璃罐也摆了过去,罐子里的瓢虫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趴在罐壁上,像是在给嫩芽站岗。

江思年望着这一切,忽然明白母亲为什么总在日记里画花田。因为这里的日子会发芽,会开花,会结果,就像那颗向日葵种子,只要你肯等,肯用心,它总会给你惊喜。就像父亲信里说的,有些等待不是空等,是在土里扎根,等春风一吹,就长得老高老高。

白猫忽然跳上江思年的肩膀,用爪子指着远方。他顺着望去,见天边飘来朵云,像只展翅的鹰。风拂过花田,狼毒花的嫩芽轻轻摇晃,向日葵的芽尖顶着露珠,像是在跟云打招呼。王大爷的相机又响了,这次拍的是云,是风,是花田里所有正在生长的东西。

江思年重新拿起绣花绷子,继续绣那半朵向日葵。针尖刺破布料的声音,混着狼崽的叫声、蜜蜂的嗡嗡声、二胡的调子,像支温柔的歌。他知道,等向日葵绣完,等狼毒花开,等父亲回来,这花田还会有新的故事,就像种子落在土里,总会长出点什么,带着阳光的味道,一年又一年,慢慢活,慢慢好。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暖房玻璃,在向日葵嫩芽旁投下细碎的光斑。小向阳蹲在那里,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芽尖,露珠滚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孤狼不知何时叼来片宽大的梧桐叶,铺在嫩芽旁边,像给它搭了个小凉棚。

白猫踩着叶边转圈,红铃铛晃出细碎的响。忽然有只蜜蜂落在铃铛上,翅膀振得铃铛嗡嗡共鸣,引得三只狼崽歪着头看,小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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