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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瑶端着竹筛从暖房出来时,正撞见蒲公英绒毛漫天飞的景象,筛子里晾着的野草莓酱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蒲公英的清苦漫开来。“慢些跑,别摔着。”她笑着喊,竹筛沿的露珠晃了晃,滴在草叶上,惊得藏在叶底的七星瓢虫慌忙爬开。

小向阳被绒毛迷了眼,揉着眼睛蹲下来,忽然发现脚边的三叶草丛里藏着颗鸟蛋,淡青色的壳上缀着褐色斑点,像被谁点了几滴墨。“江哥哥你看!”他刚伸手想去碰,就被孤狼用头轻轻顶开,狼崽们凑过来嗅了嗅,最小的那只伸出舌头想舔,被孤狼一爪子按住了后颈。

“是绣眼鸟的蛋呢。”江思年认得这种鸟,去年春天它们总在紫藤架上筑巢,“别碰,鸟妈妈该着急了。”他找了片梧桐叶盖在蛋上,叶缘的锯齿正好围成个小窝,白猫跳过来用爪子把叶边压实,红铃铛叮当响,像是在帮忙站岗。

王大爷举着相机蹲在旁边拍个不停,忽然“哎哟”一声——不知何时爬来的蜗牛正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壳上还沾着片野草莓花瓣。“这小家伙也来凑热闹。”他小心翼翼把蜗牛挪到三叶草上,蜗牛立刻伸出触角,慢悠悠爬向那颗鸟蛋,倒像是来守护的。

张奶奶挎着竹篮从菜畦那边走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樱桃番茄,红得像小灯笼。“李爷爷在找他的老花镜呢,说是掉在向日葵地了。”她往花丛里瞅了瞅,忽然指着蒲公英丛笑,“在那儿呢!”

众人望去,只见李爷爷的老花镜正挂在蒲公英的绒毛球上,镜片上沾着两颗露珠,像给绒毛球戴了副小眼镜。孤狼轻轻一跃,用嘴叼起眼镜框放在江思年手里,镜片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狼崽子成精了!”王大爷举着相机连拍几张,“就叫‘蒲公英眼镜店’,准能上杂志。”李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接过眼镜擦了擦,往鼻梁上一戴,忽然指着天空笑:“你们看那云,像不像去年苏瑶织的兔子围巾?”

天上的云确实蓬松松的,拖着长长的尾巴,被风一吹,慢慢变成了小羊的模样。小向阳拽着苏瑶的衣角跑:“我要给云织件小毛衣!”苏瑶笑着从竹篮里拿出毛线团,天蓝的线在风里飘,倒真像给云搭了条小围巾。

江思年蹲在向日葵嫩芽边,发现昨夜的雨水把泥土泡得软软的,有颗新种子顶破了壳,露出米白色的芽尖。他想起母亲日记里写的:“种子破土时,会哼很轻的歌。”他把耳朵贴在地上听,果然听见细微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李爷爷的二胡声,像支温柔的曲子。

白猫忽然对着花田深处竖起耳朵,红铃铛绷得笔直。孤狼也警觉起来,尾巴压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王大爷举着相机慢慢靠近,只见薰衣草丛里卧着只刺猬,背上扎满了紫色花瓣,像穿了件花衣裳。它大概是被刚才的喧闹惊醒,缩成个刺球,滚了两下,滚出三颗野草莓。

“这是陈叔养的那只吧?”张奶奶认得,去年陈叔用竹篾给它编过窝,“准是闻着草莓酱的香味来的。”苏瑶从筛子里舀了勺草莓酱放在叶子上,刺猬犹豫了会儿,慢慢展开身子,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起来,背上的花瓣抖落几片,落在酱上像撒了糖。

小向阳蹲在刺猬旁边,数它背上的刺:“一、二、三……好多呀!”刺猬忽然打了个哆嗦,原来有只狼崽好奇地凑过来,用鼻子碰了碰它的刺,被扎得往后一缩,引得大家直笑。孤狼走过来,用爪子把狼崽扒拉到一边,自己则趴在刺猬旁边,像在给它当保镖。

江思年翻着母亲的日记,看到夹在里面的一张旧照片:母亲蹲在向日葵田里,怀里抱着只刺猬,脸上沾着黄色的花粉。照片背面写着:“小满,遇刺猬,分了半块麦饼。”他忽然觉得,这些小动物就像时光的信使,把过去的温暖一点点递过来。

风又起了,这次卷着槐花香飘过花田。李爷爷的二胡换成了《槐花雨》,调子软乎乎的,像落在身上的花瓣。王大爷举着相机追拍被风吹起的花瓣,跑着跑着忽然停住——只见白猫踩着飘落的槐花往前走,红铃铛碰得花瓣沙沙响,身后跟着三只狼崽,爪子上都沾着槐花粉,像踩着星星。

“这张叫‘槐花引路’。”王大爷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今年的插画集有名字了,就叫《花田记事》。”苏瑶把织了一半的毛衣举起来,天蓝的毛线被风吹得轻轻晃,“等织完了,给小向阳拍张穿新毛衣的照片,放最后一页。”

张奶奶把樱桃番茄分给大家,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混着花香让人心里敞亮。阿黄叼着块玉米饼跑过来,饼上沾着蒲公英绒毛,它把饼放在刺猬旁边,像是在请客。刺猬闻了闻,叼起饼滚到薰衣草丛里,大概是要带回家慢慢吃。

江思年看着这一切,忽然想给父亲写封信。他从暖房里找出母亲留下的信纸,上面印着小小的向日葵花纹。他写道:“爸,今天在花田看见刺猬了,像妈照片里的那只。向日葵又冒了新芽,苏瑶说等开花了,蜜蜂会把花粉带到山那边去。”

写到这儿,他忽然听见翅膀扑棱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信使的鸽子飞回来了,脚环上系着个小竹筒。江思年解下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是父亲的字迹:“找到一片向阳坡,种了虞美人,等开花就回来。”

小向阳凑过来看,指着纸条上的“虞美人”问:“是像苏瑶姐姐裙子那样红的花吗?”江思年点点头,忽然觉得父亲说的“路两旁的花”,正在一点点连成一片。

白猫跳上桌子,用爪子碰了碰信纸,红铃铛的响声惊飞了停在窗台上的燕子。燕子们排着队飞过花田,翅膀扫过向日葵的嫩芽,像是在打招呼。江思年把信纸叠成小方块,放进母亲的日记里,正好压在那张向日葵花瓣上。

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这次是毛毛细雨,像筛子筛过的银粉。大家躲进暖房,看着雨丝斜斜地织在花田里,薰衣草的紫更深了,狼毒花的绿更润了,连泥土都泛着油亮的光。

狼崽们挤在猫窝里打盹,白猫趴在窝边舔爪子,红铃铛上挂着雨珠,像串小水晶。孤狼趴在门口,耳朵时不时动一下,听着雨打玻璃的声音。王大爷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张奶奶在火塘边烤玉米,苏瑶继续织着毛衣,李爷爷的二胡声混着雨声,像在说个长长的故事。

江思年看着窗外的雨,忽然想起母亲说过,雨是天空的信,每滴里都藏着阳光。他伸手接了颗落在窗台上的雨珠,放在阳光下看,果然有小小的彩虹在里面打转。

雨停时,天边又挂起了彩虹,这次比早上的更亮,像座水晶桥。小向阳拉着江思年跑到花田中央,指着彩虹的尽头喊:“爸会不会从那里回来?”江思年笑着摸摸他的头,就见远处的小路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肩上扛着个装满花籽的麻袋。

“是爸!”江思年眼睛一亮,拉着小向阳跑过去。父亲放下麻袋,弯腰抱起他,身上沾着泥土和花香。“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他从麻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虞美人的种子,红的、黄的、粉的,像把星星。

白猫领着狼崽们跑过来,围着父亲的脚边打转,红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孤狼走过来,用头蹭了蹭父亲的手背,像是在欢迎。王大爷举着相机跑过来,快门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把这重逢的画面装进了镜头。

父亲蹲在向日葵嫩芽边,轻轻碰了碰芽尖:“长得真好。”江思年把母亲的日记递给他,他翻到夹着向日葵花瓣的那页,眼眶微微发红。“你妈说得对,”他抬头看向天空,彩虹还没散,“万物有灵,连阳光都能种进土里。”

苏瑶端来刚沏的金银花茶,父亲接过喝了口,笑着说:“还是家里的茶好喝。”张奶奶把刚烙的玉米饼递给他,“饿坏了吧?快吃点。”李爷爷拉起二胡,这次的调子欢快得像蹦跳的音符,连狼崽们都跟着摇尾巴。

江思年看着父亲的笑脸,看着花田里的彩虹,看着每个人脸上的光,忽然觉得母亲种的向日葵,其实早就开了——开在每个人的心里,开在这花田的每寸土地上,开在那些慢慢生长、慢慢靠近光的日子里。

王大爷举着相机对准天边的彩虹,又对准花田里的人们,嘴里念叨着:“最后一张就叫‘光的方向’。”快门按下的瞬间,风吹过花田,向日葵的嫩芽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应和。

江思年知道,这花田的故事还长着呢。有种子要发芽,有花开要等待,有更多的阳光要落进土里。但没关系,就像父亲说的,慢慢长,总会朝着光的方向。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暖,会像这花田里的雨和晴,和每一个平常的日子,紧紧抱在一起。

父亲带来的虞美人种子在第二天一早就被播进了花田东侧的空地里。小向阳攥着把小小的木铲,蹲在地上有模有样地挖坑,狼崽们总爱凑过来扒拉他脚边的土,把刚挖好的坑踩成个小土堆。“你们这些小捣蛋鬼!”小向阳故作生气地扬起铲子,却在狼崽们歪头眨眼的瞬间笑出声,伸手挠了挠最小那只的下巴。

白猫卧在旁边的石头上监工,红铃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忽然它纵身一跃,精准地落在小向阳肩头,爪子扒着他的蒙古袍,鼻尖指向花田深处。众人望去,只见陈叔背着竹篓从晨雾里走来,篓子里装着新编的竹篮,篾条的纹路像极了王大爷拍过的蜗牛壳。

“昨儿听张奶奶说你们家有客人,”陈叔把竹篮放在暖房门口,“新篾编的,装花籽正好。”竹篮边缘留着细细的毛刺,阳光照上去泛着浅黄的光,江思年摸了摸,指尖沾着淡淡的竹香。父亲从屋里拿出母亲腌的梅子酱,“尝尝这个,配馒头吃正好。”陈叔接过去揭开陶盖,酸甜的香气立刻漫开来,惊得檐下的燕子扑棱棱飞起。

李爷爷蹲在虞美人地里拨草,假牙在嘴里轻轻晃:“这花得离向日葵远点,不然争着晒太阳,该长不齐了。”他说话时,晨露顺着草帽绳往下滴,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江思年想起母亲日记里写的“每种花都有自己的脾气”,忍不住笑——原来花草的心思,李爷爷比谁都懂。

苏瑶抱着刚浆洗好的蓝布衫走过,水珠顺着布角滴在石板路上,晕出小小的湿痕。“王大爷呢?一早不见人影。”她往薰衣草丛里瞅,就见个毛茸茸的草帽从花丛里冒出来,紧接着是王大爷的声音:“在拍这个!”他举着相机钻出来,裤腿上沾着薰衣草的紫花,镜头里是只停在蒲公英上的蜻蜓,翅膀透明得像玻璃,翅尖还沾着点露水。

“这叫‘晨露信使’,”王大爷翻着照片得意道,“昨天的《花田记事》加了新页。”他忽然指着远处的竹篱笆,“快看!”只见阿黄正叼着根藤蔓往篱笆上缠,藤蔓上开着串淡紫色的花,像串小铃铛。张奶奶拎着米桶出来瞧见,笑着摇头:“这狗成精了,知道给篱笆戴花呢。”

早饭是南瓜粥配腌菜,蒸汽在暖房的玻璃窗上凝成水珠,顺着窗棱往下淌,把窗外的花田晕成片模糊的绿。父亲喝着粥忽然说:“后山发现片野蔷薇,等开花了能编个花墙。”小向阳立刻举着勺子喊:“我要摘最大的一朵给白猫戴!”白猫像是听懂了,蹭地跳上桌子,尾巴扫过粥碗,溅起的米粒落在狼崽们的鼻尖上,惹得小家伙们打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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