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跟黄家辉碰面，两人总能聊得投缘。
三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就溜走了，直到咖啡厅里只剩他们这一桌。
服务员来往收拾时总忍不住往这边瞟，那眼神里的催促藏都藏不住。
“走吧，很晚了。”两人起身，有说有笑地从店里走出来。
自从下过几场雪，天就一天比一天冷，这会儿刚进十二月，晚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割人。
黄家辉抬手看了眼腕表，表盘的微光在夜色里闪了一下。
“快十点半了，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兰舒把脖子上的羊绒围巾裹紧了些，扫了眼没什么行人和车辆的街道，“你开车了吗？”
“我在这边没买车，杨总借了我一辆，我让秘书开过来。”
兰舒连忙摆手：“那不用了，太麻烦了，我等着拦的士吧。”
“不麻烦，他就在附近。”
黄家辉说着就从公文包里掏出大哥大，接连拨了几次，听筒里只传来忙音。
秘书没接电话，但他脸上没半分不耐，抬手指了指前方：“刚来的时候这边不让停车，我让他开到前面公园那边了。估计是白天太累了这会儿在车上睡着了，反正不远，四五百米路，咱们走过去吧。”
兰舒四下扫了眼没有经过的出租车，便点头同意：“行，那麻烦你了。”
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大冷天的夜里，说话时呼出的白气一团团冒出来，又被风卷走，一张嘴都冻牙，却半点拦不住话头。
刚拐过街角，头顶忽然坠下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兰舒正说得投入没留神，黄家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推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被这股力道带着撞在墙上，疼得“啊”了一声。
紧接着就听见“啪嚓”一声脆响，是陶瓷碎裂的动静。
竟是个花盆从楼上砸了下来。
黄家辉见兰舒疼得皱紧了眉，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你没事吧？”
“没事……”兰舒还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着，后背抵着墙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疼。
她看着脚边碎裂的瓷片和泥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要不是你推我一把，我这会儿脑袋都得开瓢了！”
黄家辉仰头望向黑沉沉的楼体，这里没装路灯，楼上的窗户都黑着，看不清究竟是哪户掉下来的。
“估计是刮风把窗台上的花盆吹下来了。”他低声道。
“这也太吓人了！”兰舒忍不住骂了句，“花盆就不能摆稳当点？贴边放着，真砸死人算谁的？”
“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万幸……”
黄家辉见她脸色还发白，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尾音带着点哄小孩似的拖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尖，“缓口气，没事了。”
小胡同里空荡荡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卷着寒意打转。
兰舒的情绪稍稍平复，才注意到黄家辉正一手扶着自己的胳膊，一手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
两个人靠得极近，黄家辉是她身边唯一不吸烟的男性，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说话时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咖啡香。
带着温热的香味落在耳尖上，暖得有些发痒。
黑暗里，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不过三秒，又像被什么烫到似的猛地弹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冒昧了。”黄家辉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不自然的歉意。
兰舒也觉得脸上发烫，连忙摆摆手，尴尬地移开视线。
脚边碎裂的花盆残骸在风里滚了滚，在地上磕出“咔啦咔啦”的轻响，细碎得像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像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说干就干，兰舒不喜欢把要做的事留在第二天。
她连夜把黄家辉提出的三个宣传方向梳理清楚，熬了个通宵，做了份能直接落地的宣传方案。
第二天又约了黄家辉看方案，黄家辉拿起她做的方案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抬手改了几处细节后，窈窕淑女连锁加盟的宣传方案彻底敲定。
兰舒兴奋地又开始拍桌子：“那我这边就开始搞起来了？”
黄家辉盯着她笑不停，学着她的北方口音：“必须搞！”
杨采玲一直在外地忙得不见人影，贷款的事全靠黄家辉帮着奔走，还拉着她进了江浦市的商会牵线搭桥。
窈窕淑女公司商标注册、成立这些琐事，黄家辉更是亲力亲为，从头到尾没少费心。
兰舒忍不住问过他好几回：“都年底了，杨总都要忙飞了，你怎么不忙呀？”
黄家辉每次都不在意地笑道：“我这就是在忙啊，今年最后一个目标，就是把江浦市这边的市场打通。”
兰舒狐疑地盯着他，“你天天围着我这摊子事转，又是跑这又是办那的，倒没见你忙自己的事。”
“之前不就跟你说过吗，老板不用亲力亲为。你知道西游记里面，为什么唐僧是人是妖都分不清，却能当老大吗？”
兰舒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后认真地回答道：“因为唐僧肉值钱，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黄家辉被她逗笑，“胡说。”
“我在这扯淡呢，因为他是观音菩萨指派的啊，就像我指派某一个人当店长一样，本质上是确认了他作为使命核心执行者的身份，这才让他在团队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合法性。”
黄家辉侧耳认真听着兰舒的话，先点头，而后又摇头。
“你说的是表面原因，也对。但唐僧真正可以当老大的原因，是因为要去哪里，只有他知道。所以作为老板，你的作用就是要解决一个最核心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
兰舒眉头微蹙着：“跟我干，我能把员工们带到哪里去？”
“对，能把员工带到什么高度是你决定的。这样的话就算员工能力比你强，也不用慌，他有他的想法，不可能对你言听计从，就像孙悟空一样。而你要做的，就是提高自己的领导力，只要你扛下他担不了的责任，容下他容不了的事，拿下他拿不了的资源，你只管掌舵，其他的事就让水手们去做就好。”
兰舒眯起眼睛，悠悠道：“懂了，君忙臣闲国必亡。”
听到这话，黄家辉看她的眼神深了深，轻叹一声：“哎，你如果不是自己当老板就好了，我肯定把你收入麾下。”
兰舒撇了撇嘴，得意道：“这话杨总也对我说过，如果真到那一天，你可得排在第二位咯。”
黄家辉朗声笑了：“行，第二也可以，排在杨总后面我不冤。”
这次从广东过来，黄家辉不仅带了秘书，还捎了两个做市场的经理。
他让兰舒这段时间抓紧招人，趁着他的团队还在，让那两个市场经理给窈窕淑女市场部的员工抽空做个培训，能少走很多弯路。
公司注册好后，兰舒这边就忙着找办公场地、招人，店里那边根本抽不开身盯着。
好在三个店长都够给力，一点没给她拖后腿。
兰舒心里不禁有点飘飘然，她觉得自己好像现在可以坐到唐僧那个位置上了。
还是当唐僧爽啊，不用像孙悟空那样上天入地累死累活，照样有人鞍前马后。
这舒服日子还没过满一周，一天早上她刚攥着材料要进商会大门，杨菊的电话就炸了进来：“老板，不好了！店里玻璃被砸了！”
刚挂电话，红梅姐的电话又跟催命似的打过来：“老板，出事了！我们店的玻璃被砸了！”
兰舒整个人都懵了，还没回过神，刚要转头往店里跑，香香的电话紧跟着进来。
“老板……”
“三店的玻璃也被砸了是吧？”兰舒直接打断。
“啊？是......是！老板你咋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