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帅在华兴征战半生,从研发一线阵前战功赫赫的猛将,再到研发管理后方叱咤风云的老帅。
可谓是功勋卓着。
前几年就想退休了,被郑总好说歹说才又坐镇It审计部这方需要大智慧与大定力的衙门发挥了几年余热。
这会儿年龄越来越大了,想退谁也拦不住。
更何况,以他的骄傲,也确实做不出向自己昔日提携过的后辈俯首汇报的姿态。
这通电话,既是祝贺,也是告别,更是一种无声的托付。
他孟常云放手的位置,不是谁都能轻易坐稳的。
电梯直达G区地下车库。
陈默的专车已经等在专属车位,司机老吴见他出来,立刻下车拉开了后座车门。
其实从A区到G区很近,走路只需要十多分钟。
但无奈陈默的时间有限,来回一趟就得半个小时,还是坐车好,时间挤一挤这不就又有了吗。
“陈总,回办公室还是?”
“去孟总那边,It审计部。”陈默坐进后座,皮革座椅带着凉意。
车子平稳驶出,汇入坂田基地内部道路的车流。
窗外,熟悉的办公楼、绿化带、匆匆走过的华兴员工飞速掠过。
短短几年,他从一个在G区某栋楼里埋头救火的“救火队长”,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物是人非,周边的同事、领导都在飞速地蜕变。
车子在G区负一楼停好。
陈默推门下车,熟门熟路地按亮孟常云办公室所在的电梯楼层。
楼道里异常安静,只有他皮鞋踩在地毯上的轻微声响。
这里的气息与渡河项目组那种连空气都充满硝烟味的紧绷感截然不同,是一种带着墨香、茶香和岁月沉淀感的冷静与秩序。
敲开办公室门是熟悉的味道,咖啡的醇香和红茶香混合的气息立刻包裹了他。
孟常云果然坐在那张宽大的红酸枝茶台后面,正用一个细嘴壶,水流稳定如丝,缓缓注入放着滤纸和咖啡粉的玻璃壶中。
热水与咖啡粉接触的瞬间,馥郁的香气猛地升腾起来,在午后的阳光里氤氲开。
“踩着点来,算你鼻子灵。”孟常云头也没抬,专注地看着壶中咖啡粉的膨胀与浸润,“坐。尝尝这个,保山基地今年的头批日晒铁皮卡,处理得不错,酸度明亮,甜感足。”
说完又顿了顿,仿佛认命似的补充了一句,“比你云澜庄园的紫姑娘还是要差一点。”
陈默也不客气,在孟常云对面的藤椅上坐下,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四周。
依旧是满墙顶天立地的胡桃木书架,塞满了硬壳技术专着、学术期刊和一些线装古籍。
那枚cS02-Ex芯片在玻璃柜里闪着冷硬的光泽,旁边那本写着“所有技术革命,都是历史的递归函数”的杂志纤尘不染。
墙上那张1998年中南大学攻关组的黑白合影依旧醒目,正值壮年的孟常云眼神锐利如刀。
只是书桌一角,多了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纸箱,里面摞着几本大部头和一些私人用品,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去意。
“我的孟总啊,你要不要这么快?”陈默的目光在那纸箱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语。
这孟总把辞职当收摊呢?
自己任命都还没出来,他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跑路了。
“不然呢?等你上线以后给我安排工作啊?”孟常云终于完成了注水,盖上壶盖,让咖啡慢慢滴滤。
他摘下金丝眼镜,用绒布轻轻擦拭着镜片,动作舒缓从容。
“人贵有自知之明,也贵在见好就收。我这辈子,该打的硬仗打过了,该教的学生也教了,该镇守的关口也算守住了。趁着还能走得动,回岳麓山看看书,带带孙子,偶尔去农学院看看他们捣鼓的新咖啡品种,比在这钢筋水泥的盒子里强。”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陈默,你特娘画的饼老夫现在也没吃着,不是说邀请我去云澜庄园玩吗?”
陈默这才想起确有此事,自己画饼画习惯了,忘记回首掏,不,回首填坑。
他内心里充满愧疚,但嘴上的瞎话张口就来,“孟总,这我肯定没忘,只是咱们庄园目前还尚在改造中,害怕影响您老的度假心情...”
说完便看着对方,一副“我为你好,看我多细心”的表情,似乎等着孟常云说一句“有心了”。
可惜这剧本走向不太对,只见对面的孟常云都气笑了,“陈默,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他倒第二杯咖啡的手都停下了,觉得这咖啡给狗喝都不想给对面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喝。
“人周爱党都跟我说了,你们5月25号就完成改造,6月1号起正式营业了。”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陈默总算知道了什么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讪笑以后便开始装死。
这狗东西总算老实了,孟常云便准备聊点别的。
他抬眼看向陈默,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通透,没有半分失落或留恋。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澄澈。
“小默,我老了,但你不一样。就像徐董说的,你的棋局才刚刚展开。渡河成功,只是证明了你能打穿封锁线。现在,你要经营整个新大陆了。帅位,不好坐。”
“对,徐董也是这么说的。”陈默苦笑一下,“压力山大。”
“他那是给你加压,也是给你撑腰。”孟常云重新戴上眼镜,重新拿起咖啡壶,将深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注入给陈默准备的素白骨瓷杯。
“尝尝。”
陈默端起杯子,凑近鼻端深深嗅了一下。
坚果、可可的香气中带着一丝日晒处理特有的发酵果香,确实这豆子质量还不错。
他小心地啜饮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舌尖,明亮的酸度瞬间炸开,随即是饱满的甜感和醇厚,尾韵干净悠长。
“好豆子!您这手艺也没退步。”
“废话,吃饭的家伙能丢?”孟常云得意地挑了挑眉,也品了一口自己的咖啡,满意地眯起眼。
“说正事。我这位置,盯着的人不少。审计部这潭水,看着平静,底下可深得很。接任的人选,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既要压得住场子,镇得住那些老审计油子,又得有足够的格局,看得懂你未来要下的那盘大棋。最重要的是,”
他放下杯子,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心要正,手要稳,骨头要硬。审计这把刀,用好了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戒尺,督促大家守规矩;用歪了,或者握刀的手不稳了,那就是祸乱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