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乌鲁木齐，像是被春风撕开了冬的封印。红山脚下的积雪早已消融殆尽，水磨河欢快地奔涌着，河面倒映着湛蓝如洗的天空。街边的白杨抽出嫩绿的新芽，在暖阳下舒展着叶片，不时有柳絮轻盈地飘过，沾在行人肩头。陈默站在自家阳台上，望着远处绿意渐浓的雅玛里克山，深吸一口裹挟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思绪不禁回到了去年冬天。
那时乌鲁木齐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雪粒，陈默踩着积雪，第无数次走进谢安宁的办公室。老式暖气片发出 “哐当哐当” 的响声，谢安宁坐在褪色的皮质沙发上，右手夹着香烟，左手捧着印着 “为人民服务” 字样的搪瓷茶缸，眼神盯着墙上斑驳的地图。“小子，这三层楼的改造，我没钱垫资。” 谢安宁吐了个烟圈，烟灰落在摊开的图纸上，“你要是有胆子，就全额垫资，公司给你10%的股份。”
陈默盯着图纸上酒店的结构图，喉结动了动。那时他刚自立门户不久，手里积蓄不多，但谢安宁抛出的橄榄枝太过诱人。“老大，我信您。” 陈默抬起头，目光坚定，“不过具体的设计方案，还得再打磨打磨。” 谢安宁闻言，放声大笑，茶缸里的水溅出几滴：“好！有魄力！” 就这样，全额垫资的事在那个飘雪的冬日敲定下来。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将陈默拉回现实。“陈默啊！” 电话那头传来谢安宁粗粝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打火机声响，“来我这公司一趟，咱聊聊那三层楼的事儿。” 不等陈默回应，电话便 “咔嗒” 挂断。陈默嘴角微微上扬，抓起车钥匙出了门。谢安宁这人，茶缸和香烟不离手，说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这通电话倒是意料之中。
陈默走过车水马龙的银川路，拐进一条略显陈旧的巷子。谢安宁的 1200 平米酒店就矗立在巷尾，外墙斑驳的米黄色瓷砖诉说着岁月痕迹，褪色的霓虹灯牌 “红堡鸡酒店” 歪斜地挂着，在春风中轻轻摇晃。推开门，前厅里老式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混合着烟味、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默没多停留，径直走向楼梯口。
楼梯间光线昏暗，墙皮剥落处露出泛黄的水泥底色，铁制扶手被岁月磨得发亮。陈默一步一步往上走，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每走一步，都仿佛踏过曾经的时光，那些在谢安宁公司熬夜画图、跑建材市场的日子涌上心头。他心里清楚，谢安宁能在乌鲁木齐商界站稳脚跟，靠的绝不仅仅是强硬的作风。这人看似粗粝随性，实则有着常人不及的商业头脑，如今资金周转困难，不过是一时困境，那些蛰伏的人脉与资源，随时能成为翻身的资本。
三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陈默抬手敲门，未等回应便推门而入。谢安宁正靠在褪色的皮质沙发上，右手夹着香烟，左手捧着不锈钢茶缸，浑浊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来了？” 谢安宁头也不回，吐出一个烟圈，烟灰簌簌落在地毯上。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山装，裤脚沾着些许泥土，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陈默拉过一把塑料椅坐下，目光扫过茶几上散落的和田玉样品与波斯地毯画册，“老大，设计方案都完善好了，就等您过目。”
谢安宁 “嘬” 了口茶，喉结上下滚动，“酒店改商场的事儿，我也打听过，你小子在装修圈口碑不错。股份的事儿，去年说的还算数，给你10%的股份。” 他终于转头看向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着精明，“不过丑话说前头，工程质量出问题，我可不认账。”
陈默身子前倾，从公文包掏出一叠完善后的图纸，摊在茶几上，“老大您看，保留原有的大理石地面和水晶吊灯，一楼做开放式展厅，用胡桃木展柜搭配暖黄色射灯，突出和田玉温润质感；二楼做精品区，用新疆特色雕花隔断，营造私密品鉴空间；三楼设地毯展示长廊，地面做防滑处理，方便顾客踩看质地……” 他一边说，一边用红笔在图纸上圈画重点，目光专注而坚定。
谢安宁的烟在烟灰缸里积了长长的一截，却忘了弹。他凑近图纸，眯着眼仔细端详，突然猛吸一口烟，“施工周期得多久？”
“三个月内保证完工。” 陈默挺直腰板，双手交叠放在图纸上，语气沉稳，“材料和施工团队我都联系好了，随时可以进场。”
谢安宁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震得吊扇微微晃动，他伸手拍了拍陈默肩膀，力道大得让陈默身子往前倾了倾，“好小子，没白跟我干！那就这么定了！” 他掐灭香烟，抓起茶缸又喝了一口，茶水溅出几滴在中山装上也浑然不觉。
陈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斟酌着措辞，“老大，股份的事儿我信您，但合同……”“签啥合同！” 谢安宁猛地站起来，中山装下摆扫过茶几，图纸和画册散落一地。他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默，“我谢安宁说话，比合同还管用！”
陈默蹲下身收拾图纸，指尖微微发颤。他何尝不知没合同的风险，但谢安宁在圈子里的威望和这次机会的诱惑实在太大。重新坐回椅子，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迎上谢安宁的视线，“行！就按您说的办！”
谢安宁满意地点点头，又掏出一支烟点上，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我老了，玩不动那些弯弯绕绕。你小子好好干，以后这商场少不了你的。” 他转身走到窗边，推开满是灰尘的玻璃窗，春风卷着柳絮灌进来，吹乱了桌上的图纸。
陈默跟着起身，望着窗外生机盎然的街道，心中已然勾勒出商场未来的模样。临走前，谢安宁塞给他一块羊脂玉挂件，“拿着，当是定金。” 玉件温润细腻，触手生凉，陈默握在掌心，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
回到公司，陈默立刻召集团队开会。他站在白板前，用红笔圈出 “和田玉展示区灯光色温”“地毯承重地面加固” 等关键要点，“这是咱们今年最重要的项目，细节必须做到极致！” 他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员工，语气铿锵有力。
夜幕降临，陈默独自坐在办公室，望着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手机屏幕亮起，是牛萍发来的消息：“宝宝今天又踢我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回复道：“马上。等商场装修完，我就天天陪你们。” 放下手机，他又拿起谢安宁给的玉挂件，在台灯下仔细端详。玉质纯净无暇，正如他对未来的期待 —— 虽有风险，却值得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