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界回响
虚无的影子在光甲碰撞下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嘶吼，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破布，化作无数细碎的墨色光点，消散在流转的星尘里。周遭那些悬浮的“可能性”碎片不再颤抖，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泽，其中一块映出仙界与魔界联军并肩而立的画面，剑与魔气交织的光晕竟带着奇异的和谐。
肖飞喘着气松开紧握的拳头，记忆之链化作的光甲正缓缓褪去，露出他被冷汗浸湿的衣襟。方才那影子的冲击里，藏着一种能让灵魂都感到消融的寒意，仿佛多看一眼，自己过往的所有经历都会变成从未发生过的烟尘。他侧头看向阿尘，少年正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指缝间还残留着几缕鸟兽声凝聚的气丝——那是方才为了加固光甲，他几乎耗尽了与万物沟通的灵力。
“没事吧？”肖飞走过去，伸手想扶他起来，却发现阿尘的脸颊上挂着泪痕，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情绪。
阿尘摇摇头，抬起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刚才……我好像听到那些碎片在哭。”他指着不远处一块正在缓缓旋转的碎片，那上面是妖界灵木枯萎成石的景象，“它们说，幸好没成为真的。”
肖飞的心轻轻一颤。这些从未发生过的“可能性”，原来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意识，它们是五界未曾选择的命运，却依然在未界里呼吸着。
就在这时，脚下的星尘突然泛起涟漪，如同有人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一圈圈淡金色的光晕从涟漪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可能性”碎片纷纷退让，像是在恭迎什么存在。肖飞下意识将阿尘护在身后，握紧了腰间的界心玉佩——尽管刚才这枚能联通五界的信物在此地几乎失效，但握着它总能让人多几分底气。
光晕中心，一道身影缓缓凝聚。那是位老者，身形佝偻，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他身披一件宽大的长袍，布料仿佛是用碾碎的星尘织就，走动时衣袂翻飞，洒落点点星光，落在星尘地上，竟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像是冰珠坠入玉盘。他的面容被兜帽的阴影笼罩，只能看到下颌线清晰而温和，以及一双仿佛盛着整片星空的眼睛。
“不必紧张。”老者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像是山涧清泉流过玉石，“我是这里的守护者。”
肖飞皱眉：“未界的守护者？”
“正是。”老者微微颔首，兜帽下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他们身上残留的光甲余韵上，“能以‘记忆’对抗虚无，你们的‘存在’确实足够厚重。”
阿尘从肖飞身后探出头：“虚无是什么？为什么它要吞噬这些碎片？”
老者转过身，望向头顶那片倒悬的河流。河水清澈得能看见河底游动的星鱼，刚才虚无影子升起的地方，此刻正缓缓流淌着一缕缕银色的光带，像是在自我修复。“你们可知五界为何能存续至今？”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肖飞沉吟道：“因万物有灵，因果循环？”
“是，也不是。”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五界的存在，如同烛火。火焰燃烧时，必然会产生影子——未界，就是五界的影子。”他抬手，指尖拂过身旁一块碎片，那上面是灵界镜面湖彻底碎裂的景象，“这里的每一块碎片，都是五界在某个瞬间可能走向的歧路。它们未曾发生，却必须存在，就像影子永远追随着光。”
阿尘似懂非懂：“那虚无呢？”
“虚无是烛火燃尽后的灰烬。”老者的声音低沉了些，“光与影共生，存在与虚无也本是一体。五界有‘生’，便有‘灭’的可能，这种可能汇聚于此，便是虚无。它不是邪恶，只是平衡的另一端——当五界的‘存在’不够坚定，开始怀疑自身的意义，虚无便会滋生，试图将一切拉回最初的混沌。”
肖飞忽然想起踏入未界时触碰的那块碎片，耳边响起的古老叹息。原来这里不是什么异度空间，而是五界自身的镜像，承载着所有“如果”。他看向老者：“您是说，虚无的躁动，其实是因为五界……动摇了？”
“是，也不全是。”老者笑了笑，那笑意让星尘长袍都仿佛柔和了几分，“五界的生灵一直在选择‘存在’，但存在本身就会产生裂隙。比如仙界对永恒的执念，魔界对力量的渴求，人界对过往的悔恨……这些情绪都会化作虚无的养料。而你们的到来，肖飞，阿尘，”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你们带着五界最鲜活的记忆而来——守护的决心，羁绊的温暖，对未来的向往——这些‘被铭记的情感’，正是对抗虚无的光。”
阿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灵兔送的那朵花的香气。刚才虚无影子触碰花瓣时退缩的样子，此刻终于有了答案。原来不是花朵本身有力量，而是花朵里藏着的，肖飞在妖界守护生灵的记忆，那是“存在”最坚定的证明。
“那您……守护这里多久了？”肖飞问道。他看着老者身上的星尘长袍，总觉得那上面的光泽，像是沉淀了无数岁月。
老者望向远方，那里的星尘正缓缓凝聚成一片星云，隐约能看出是轮回树的形状。“从第一片‘可能性’碎片诞生时，我就在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看着五界走过无数岔路，看着未界的碎片聚了又散。有时候，五界的‘存在’之光黯淡，虚无便会如潮水般涌来；有时候，光足够亮，虚无便会沉寂。你们是第一个能在虚无潮涌时，用记忆点燃光甲的人。”
肖飞心中一动：“这是否意味着……五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考验？”
老者沉默片刻，星尘长袍轻轻波动：“虚无这次异动，确实比以往更剧烈。它不仅在未界滋生，甚至开始渗透五界——就像烛火的影子变长，说明光在减弱。但你们的到来，证明五界的根基仍在。那些你们以为早已遗忘的瞬间——人界庙会上孩童的笑声，仙界瑶池里认可的目光，魔界信使递信时的郑重，妖界灵木下的约定，灵界镜面里的警示——都在你们的记忆里活着，这就是‘存在’的韧性。”
他伸出手，掌心缓缓浮现出一枚钥匙。那钥匙通体透明，像是用凝固的星光铸成，形状如同两片交错的树叶，边缘流转着与轮回树纹路相似的微光。“这是‘镜钥’。”老者将钥匙递向肖飞，“它能联通未界与五界的镜像。若有一天，未界再次失衡，虚无突破界限，它会指引你们回来。”
肖飞接过镜钥，入手微凉，仿佛握着一块有生命的冰。钥匙上的纹路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他掌心的温度。“为何是我们？”他不解，“五界强者众多……”
“因为你们懂得‘连接’。”老者打断他，“肖飞，你串联起五界的羁绊；阿尘，你能倾听万物的心声。未界的失衡，从不是靠力量就能解决的，需要的是让五界的‘存在’彼此映照，让记忆与情感交织成网。就像刚才，你们的记忆之链，不仅击退了虚无，更让这些‘可能性’碎片变得更稳固——因为你们证明了，即使走了不同的路，守护的本心也从未改变。”
阿尘忽然指着老者的长袍：“您的衣服上，有和轮回树一样的花纹。”
老者低头看了看衣襟，笑道：“轮回树是五界的根，未界是五界的影，根与影本就同源。”他顿了顿，看向两人，“你们该回去了。青铜门的时限快到了。”
肖飞握紧镜钥：“如果我们没来，未界会怎样？”
“虚无会吞噬所有碎片，然后顺着镜像裂隙，侵蚀五界，最终让一切回归虚无。”老者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自然规律，“但你们来了，这本身就是五界的选择。”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星尘开始旋转，形成一道漩涡，漩涡中心隐约浮现出青铜门的轮廓。“记住，不必害怕虚无。它是平衡的一部分，你们要做的，只是守住‘选择存在’的勇气。”
阿尘忽然问道：“您一个人在这里，不孤单吗？”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次的笑声里带着暖意，让周围的星尘都仿佛欢快起来：“不孤单。因为我守着的，是五界所有的‘可能’，那些碎片里，藏着无数生灵的念想。就像你们，不也带着五界的记忆吗？”他摆了摆手，“去吧，青铜门要关了。”
肖飞拉着阿尘，向漩涡走去。临踏入漩涡前，他回头看向老者，发现对方正望着那块映出仙魔联军的碎片，星尘长袍上的光点，与碎片的光晕交相辉映，像是在无声地告别。
穿过青铜门的瞬间，浓雾散去，朝阳的光芒洒在身上，带着人界特有的暖意。肖飞低头看向手心的镜钥，它不知何时已变得黯淡，像是融入了皮肤，只在指尖留下一道浅浅的纹路。
阿尘揉了揉眼睛，指着前方：“看，是那座小镇！”
不远处，正是他们曾参加庙会的小镇，炊烟袅袅，隐约能听到戏台的锣鼓声。肖飞握紧了拳，镜钥消失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未界的星光。
他知道，这次未界之行，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虚无的阴影已经蔓延，五界的平衡需要守护，而他和阿尘，带着未界的秘密和记忆的力量，必须走下去。
星尘长袍老者的话在耳边回响：“守住‘选择存在’的勇气。”
肖飞抬头望向朝阳，光芒刺眼，却让人心中踏实。他对阿尘笑道：“走吧，先去听听戏台上，又在讲什么故事了。”
两人并肩向小镇走去，身后的浓雾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肖飞指尖那道浅浅的纹路，在阳光下偶尔闪过微光，像是在提醒着他们，在五界之外，还有一片承载着所有“可能”的镜像之地，等待着被守护的那一天。而他们的记忆，他们的羁绊，将是对抗虚无最锋利的剑，也是最温暖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