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号的低语
星轨在视野中泛起水纹般的波动时，肖飞正用指尖摩挲着掌心那枚五界馈赠。自暗星核心将本源之光注入体内后，这枚由人界墨玉、仙界灵晶、魔界玄铁等五界材质交融而成的信物，便总在靠近关键之物时泛起微光。此刻，那微光正化作细碎的星尘，顺着他的指缝簌簌落下，像在牵引，又像在预警。
“前面有东西。”阿尘的声音打破了星际航行的寂静。他半趴在星舟的舷窗边，鼻尖几乎要贴上那层能抵御陨石流的灵犀琉璃。透过琉璃望去，亿万星辰的背景中，一点突兀的金属灰正缓缓旋转——那是一艘飞船，或者说，是飞船的残骸。
星舟逐渐靠近，那残骸的轮廓愈发清晰。它并非五界任何一族的造物，没有灵舟的符文流转，也没有魔舰的骨刺狰狞，通体由一种泛着冷光的银灰色金属构成，船体布满不规则的裂痕，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过。最醒目的是船首位置，一块扭曲的金属板上，依稀能辨认出三个凹陷的字母——不是五界文字，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像被星风暴卷过，”肖飞操控星舟绕着残骸盘旋一周，目光扫过那些深可见骨的裂口，“但裂口边缘有灼烧痕迹，更像是……穿过星门时被空间乱流撕裂的。”
阿尘忽然指着残骸侧面一处相对完整的舱门：“那里能进去。”
星舟与残骸的舱门精准对接，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两个孤独的存在在宇宙中完成了一次迟来的握手。舱门缓缓滑开，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与某种未知植物腐殖质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尘封已久的死寂。
“小心点。”肖飞将五界馈赠握紧，本源之光在体内流转，化作一层淡金色的护罩笼罩住两人。阿尘则从行囊里摸出一颗莹白的光球——那是灵界光蝶褪下的翅鳞凝聚而成的照明物，轻轻一抛，光球便悬浮在前方，将通道照得如同白昼。
通道两侧的金属壁上布满划痕，有些像是武器留下的凹坑，更多的则是指甲抠挖的痕迹，深浅不一，仿佛曾有人在这里绝望地抓挠过。地面散落着扭曲的金属碎片，偶尔能看到几片干枯的、带着奇异纹路的叶片，轻轻一碰便化作粉末。
“没人。”阿尘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们穿过三条通道，检查了四个舱室，所有地方都空无一人。生活区的休眠舱玻璃碎裂，营养液早已蒸发殆尽，只在舱底留下暗褐色的结晶；储藏室的货架东倒西歪，几个密封罐滚落在地，其中一个裂开的罐子里，装着类似谷物的颗粒，却泛着幽蓝的光泽。
最深处的舱室应该是驾驶舱。巨大的弧形舷窗外，是他们刚刚驶来的星轨，此刻看来竟有种旁观者的疏离感。驾驶台前布满了复杂的按钮和屏幕，大部分屏幕已经漆黑，唯有中央一块菱形的晶体屏幕还亮着微弱的蓝光，上面跳动着一行行扭曲的符号。
“这是……”阿尘走到控制台前，指尖悬在那些符号上方，忽然低呼一声，“是五界的文字！”
肖飞凑近细看，果然。那些符号里，有人界的隶书笔触，有仙界的云纹偏旁，有魔界的棱角结构，甚至能辨认出妖界的兽形图腾和灵界的光纹印记。它们混杂在一起，像是一群来自不同家园的旅人挤在同一条狭窄的路上，却奇异地组成了能被理解的句子：
“星门坐标偏移第73次修正失败。”
“能量储备剩余17%，生命维持系统将于三个星时后关闭。”
“我们还能回家吗？”
“……”
一行行看下去，像是在翻阅一本绝望的日记。最后的文字停留在屏幕角落，字迹潦草，仿佛写下时手在剧烈颤抖，却异常清晰：
“寻找回家的路。”
阿尘的指尖轻轻落在那行字上，冰凉的晶体屏幕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像是回应。他忽然转头看向驾驶台侧面，那里挂着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牌，链条早已锈断，牌子斜斜地卡在缝隙里。
他伸手将牌子取出来，拂去上面的灰尘。牌子正面刻着一个抽象的图案——像是一对展开的羽翼包裹着一颗星星，背面则用和船首相同的字母刻着一个词。阿尘不认识那些字母，却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对应的发音。
“流浪者。”他轻声念道。
话音刚落，那块“流浪者”铭牌突然亮起微光，与肖飞掌心的五界馈赠产生了共鸣。驾驶台中央的晶体屏幕蓝光暴涨，那些混合文字开始重组，最终化作一段影像。
影像的画面有些模糊，带着强烈的晃动。画面中是一群身影，他们有着人类的轮廓，背后却生着半透明的羽翼，羽翼上流淌着如同星尘般的光泽。他们围在另一座星门控制台前，神情焦急，嘴里说着某种听不懂的语言，但通过影像传递的情绪，能感受到他们的恐慌。
“坐标……不稳定……”一个较为清晰的声音透过杂音传来，带着和屏幕文字相似的语调节奏，“星门核心在衰竭，我们偏离了预定航线！”
“能量！给我更多能量！”另一个声音喊道。画面晃动得更厉害，能看到他们背后的羽翼正在变得黯淡，“必须回到主航道，否则会被卷入暗星流！”
突然，画面剧烈倾斜，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影像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们是……造界者？”阿尘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想起在暗星神殿的壁画上见过类似的身影——身披星辉，羽翼流光，正是创造了五界的造界者们。
肖飞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控制台前，指尖抚过那些冰冷的按钮。在影像消失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暗星核心的气息，古老、沉静，却又带着一丝同源的温暖。
“不一定是造界者本身，但他们一定和造界者有关。”肖飞指着屏幕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符号，“看这个，是暗星核心的能量印记。这艘船的能源，和暗星同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驾驶舱里散落的物品：“而且，他们在学习五界的语言。这些混合文字不是天生就会的，是有人刻意将五界文字拆解、重组，创造出的新表达方式。”
阿尘忽然指着驾驶台下方的一个抽屉：“这里有东西。”
抽屉是锁死的，但在五界馈赠的微光触碰下，锁芯发出一声轻响，自动弹开。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用某种兽皮制成的星图。兽皮早已干枯，但上面用那种混合文字标注的星轨却依然清晰。
阿尘将星图铺在地上，肖飞蹲下身，指尖顺着星轨的线条移动。当他的手指划过其中一个用五界灵纹标记的光点时，瞳孔微微一缩。
“这里。”他加重了语气，“这个坐标，和五界星轨的起点完全重合。”
星图上，那个光点被一圈圈光晕包裹，旁边用混合文字写着：“第二家园——五界。”
“第二家园……”阿尘喃喃道，“也就是说，五界不是他们的故乡？”
肖飞点头，视线再次落回那行“寻找回家的路”上：“造界者创造五界后便耗尽了力量，化作暗星核心和星尘。但或许，他们并非凭空出现。这艘船上的生灵，可能是造界者的后裔，或者是他们派来的观察者。他们驾驶着飞船，带着某种使命穿越星门，却意外迷失了。”
他拿起那块“流浪者”铭牌，铭牌的微光映照在他眼中：“他们在星海中漂流，一边修正坐标，一边学习五界的语言——或许是想融入这里，或许是想通过五界找到回家的线索。可惜……”
后面的话不必说出口。整艘船空无一人，没有尸骨，没有遗物，只有这些冰冷的文字和影像，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最可能的解释，是他们在最后的危机中离开了飞船，或是……与飞船一同消散在了星流中。
阿尘忽然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亘古不变的星空。光球的光芒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茫然：“那他们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肖飞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亿万星辰在黑暗中闪烁，像是无数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宇宙。他想起暗星核心说过的话——虚无不是敌人，是自我修正的机制；想起造界者留下的契约——守护平衡者，终将知晓存在的意义。
“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肖飞轻声说。
他将五界馈赠贴在舷窗上，本源之光透过琉璃，在星空中画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弧线所过之处，几颗原本黯淡的星辰忽然亮起，连成一条隐约的轨迹。
“你看，”肖飞指着那条轨迹，“星轨会指引方向。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或是所有在宇宙中漂流的存在，只要心里还记着‘家’的模样，总有一天能找到回去的路。”
阿尘看着那条星光轨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星图。星图边缘，有一行用极细的笔触写下的混合文字，之前一直没注意到：
“家不是坐标，是心里的光。”
他忽然笑了，将星图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我们把这个带回去吧。说不定，五界的新守护者们，能从这里面找到更多线索。”
肖飞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驾驶台上那行“寻找回家的路”。在五界馈赠的光芒中，那些文字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在道谢，又像是在告别。
离开流浪者号时，星舟缓缓后退，与残骸再次拉开距离。阳光下，那艘破损的金属造物在星轨中旋转，像是一枚孤独的徽章。肖飞忽然发现，船首那三个凹陷的字母，组合起来的形状，竟和五界馈赠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走吧。”阿尘在驾驶座上回头，星图的一角从他怀里露出来，“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呢。”
星舟调转方向，沿着新出现的星轨缓缓驶离。身后，流浪者号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作星海中的一点微光。但肖飞知道，它不会永远孤独。总有一天，会有另一群探索者来到这里，看到那些混合文字，读懂那段影像，接过这份关于“回家”的执念。
就像造界者将平衡的使命交给五界，就像他们将守护的责任传递给新的守护者，宇宙间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在星轨中流转、延续。
而流浪者号的低语，不过是这漫长传承中，一段温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