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窟深处的腥风卷着血雾扑面而来，雅玲的仙镜在掌心剧烈震颤，镜面上的灵光正被那只遮天蔽日的浊气巨手一点点碾碎。玄穹的狂笑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人耳膜生疼：“小小仙镜也敢螳臂当车？今日就让你们尝尝五界浊气的厉害！”
浊气巨手尚未落下，周围的血晶石壁已开始剥落，那些凝固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血色晶石触到浊气便化作齑粉，露出后面密密麻麻嵌着的骷髅头。月飞的长剑在巨手阴影里划出银亮弧线，剑气撞上浊气却只激起一圈涟漪，反震之力让他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穗滴落在地，瞬间被地面的黑纹吞噬。
“雅玲退后！”肖飞拽着灵儿往祭坛后缩，指尖掐算的阵法突然紊乱——这窟内的浊气浓度已超出他的预料，连星轨图的残页都在怀中发烫，仿佛要被那股邪力灼穿。灵儿脖颈间的菱形心核忽明忽暗，灵魔族特有的澄澈灵力正与浊气疯狂对抗，她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阴冷正顺着心脉往上爬，像无数条小蛇要钻进骨髓。
就在这时，枯骨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这头归顺的魔族长老一直佝偻着背，灰败的皮肤像干涸的河床，此刻却猛地挺直了脊梁。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芒，死死盯着浊气巨手的掌心——那里凝结着一团更深邃的黑暗，正是玄穹用百具魔族尸骸提炼的蚀魂液。
“老东西别碍事！”玄穹察觉到异动，手腕轻转，浊气巨手突然加速下坠。雅玲的仙镜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镜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仙力正被那股邪力强行抽取，喉头涌上腥甜。
“噗——”
闷响炸开的瞬间，雅玲只觉得一股粗糙的魔气撞在后背。她回头时正看见枯骨庞大的身躯挡在身前，浊气巨手正按在他的后心。老魔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被墨汁浸染的宣纸，那些盘虬在他体表的魔纹瞬间扭曲，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长老！”灵儿失声尖叫，心核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竟逼得浊气巨手顿了半分。
枯骨的嘴角涌出黑血，却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他艰难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向灵儿，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灵魔族……是我们欠你们的……”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肖飞心上。他突然想起在无回沼时，枯骨看见血尸藤上的骷髅印记时那瞬间的失神。当时他只当是老魔畏惧邪术，此刻才明白那眼神里藏着更深的东西——是愧疚，是被岁月尘封的罪孽。
“当年……”枯骨的身体开始冒烟，浊气已从后心穿透到前胸，露出森白的肋骨，“玄穹刚被放逐到魔界时……是我们黑骨族贪图他许诺的力量……”
月飞的长剑突然滞在半空。他想起魔界古籍里记载的黑骨族——这个以挖取同类魔核为生的部族百年前突然衰落，原来是因为依附了玄穹。那些被献祭的魔族尸骸胸前的骷髅印记，分明就是黑骨族的族徽。
“我们带他找到灵魔族的栖息地……”枯骨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泣血，“看着他抓走你们的族人炼心核……我们……我们却在旁边分食剩下的灵髓……”
灵儿的眼泪突然决堤。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枯骨，心核都会微微发烫——不是因为敌意，而是因为这头老魔的骨血里，混杂着灵魔族同胞的灵力。那些被炼化的心核残渣，竟成了黑骨族变强的养料。
“赎罪……该赎罪了……”枯骨猛地抬手，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灵儿的手腕。他掌心的皮肤已完全剥落，露出泛着青光的骨节，一枚刻满黑纹的骨哨正被他塞进灵儿掌心。那骨哨冰凉刺骨，上面还残留着老魔最后一点温热的魔气。
“吹这个……”老魔的眼睛开始涣散，却仍执拗地看着灵儿，“唤我族战士……来还债……”
话音未落，枯骨的身躯突然像被捏碎的陶俑般崩解，黑灰顺着浊气巨手的边缘簌簌落下。但在他彻底消散前，那只握着骨哨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仿佛要将百年的罪孽都倾注在这枚冰冷的器物里。
“啊——！”灵儿攥紧骨哨，心核的光芒与泪水一同坠落。她将骨哨凑到唇边，用尽全身力气吹响。
起初是尖锐的呜咽，像幼兽在哀嚎。但随着灵儿的灵力注入，骨哨突然发出低沉的共鸣，黑纹如活物般亮起，顺着她的手臂爬上肩头。这声音穿透万骨窟的层层壁垒，穿过噬魂阵崩塌后残留的骨屑，越过无回沼的瘴气弥漫，直抵黑骨族世代栖息的黑石城。
窟外突然传来山崩般的嘶吼。
最先冲进来的是个独眼魔将，他的战斧上还沾着沼泽的泥浆，看见窟内的骨甲魔兵便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黑骨族的叛徒们！长老的骨哨在召唤赎罪！”
他身后跟着黑压压的魔族战士，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却都举着淬过毒液的兵刃。这些被玄穹视作弃子的黑骨族残部，此刻正用最原始的冲撞撕开骨甲魔兵的阵型。
“是黑石城的守军！”月飞又惊又喜，长剑横扫劈开一具扑来的骨甲，“他们真的来了！”
雅玲趁机修复仙镜，灵光重新凝聚时，她看见那些黑骨族战士的额头上都刻着相同的印记——与枯骨后心的魔纹一模一样。这些曾助纣为虐的魔族，此刻正用生命偿还先辈的罪孽，他们的魔气撞上浊气便自行燃烧，化作照亮石窟的火焰。
灵儿站在祭坛上，看着那些陌生的魔族为保护自己而倒下，突然明白了枯骨最后的眼神。那不是绝望的嘱托，而是带着希望的托付——罪孽或许需要世代偿还，但只要愿意直面，总有赎罪的可能。
玄穹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想到这枚被他视作玩物的骨哨竟有如此力量，更没想到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黑骨族敢反抗。浊气巨手猛地转向，却被冲在最前的独眼魔将用身体挡住，战斧死死嵌进巨手的指缝。
“想动灵魔族的小丫头，先踏过老子的尸骨！”独眼魔将狂笑着自爆，黑色的魔血混着浊气炸开，竟在巨手上撕开一道裂口。
月飞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长剑裹着灵儿的灵魔血直刺裂口。雅玲的仙镜同时折射日光，将灵玉的净化之力化作利剑，与剑气一同扎进浊气深处。
“不——！”玄穹发出暴怒的嘶吼，浊气巨手剧烈颤抖，那些凝结的蚀魂液开始溃散。
肖飞趁机拉着灵儿跃下祭坛，指尖在星轨图上快速点划：“雅玲用镜光守住东南角！月飞注意他的左肩，那里是浊气的弱点！”
混乱中，灵儿低头看向掌心的骨哨。黑纹已渐渐黯淡，但她仿佛还能听见枯骨最后的嘶吼，听见那些黑骨族战士的咆哮，听见灵魔族同胞在心核里的低语。
万骨窟的厮杀仍在继续，骨甲碎裂的脆响与魔族的怒吼交织成悲壮的战歌。当第一缕天光顺着窟顶的裂缝照进来时，灵儿突然握紧骨哨，对着混战中的黑骨族战士喊道：“跟我来！我们去毁掉祭坛！”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灵魔族特有的纯净，穿透了血腥与浊气。那些杀红了眼的黑骨族战士闻言纷纷转头，看见那个戴着心核的少女正举着骨哨指向玄穹脚下的祭坛，突然停下了动作。
独眼魔将的副手——一个断了角的老魔拄着长矛上前，对着灵儿深深鞠躬：“愿听灵魔族的差遣，为长老赎罪。”
他们跟在灵儿身后，像一道黑色的洪流冲向祭坛。月飞与雅玲左右护卫，肖飞则在前方开路，用星轨图暂时困住玄穹。当灵儿的血滴落在祭坛凹槽的瞬间，那些黑骨族战士突然同时跪倒，将兵刃插入地面，用自己的魔气构建出临时的封印。
“这是……黑骨族的血誓阵！”雅玲惊呼，“他们在用生命加固封印！”
灵儿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在魔气中逐渐透明，突然泪流满面。她终于明白枯骨为何要将骨哨交给自己——不是让黑骨族为灵魔族而死，而是让两族在共同的战斗中，真正放下仇恨。
玄穹的怒吼在石窟里回荡，却再也无法突破那层由罪孽与救赎交织的屏障。万骨窟的石壁开始震动，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浊气的侵蚀，而是因为新的平衡正在悄然建立。
月飞扶住脱力的雅玲，看着祭坛上绽放的黑白双色光芒，突然轻声道：“枯骨长老，你看到了吗？”
风从窟外吹来，带着无回沼的湿润气息，仿佛在回应这个问题。那些消散的魔族英灵，或许正化作石窟里的风，见证着这场迟到了百年的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