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时，已是深夜。舱门打开的一瞬间，凛抓紧了我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我的肉里。
\"没事了，\"我轻声安慰，\"中国了。\"
她这才稍微放松，但眼睛仍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取行李时，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朝我们多看了几眼，凛立刻躲到我身后，像只受惊的小鹿。
\"只是普通旅客，\"我捏捏她的手，\"别紧张。\"
走出机场，潮湿的夏夜空气扑面而来。我本想打车，凛却摇摇头：\"坐地铁吧，更...安全。\"
地铁上，凛靠在我肩上假寐，但每次到站有人上下车，她的睫毛都会微微颤动。我知道她根本没睡，只是太累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
回到我的公寓，凛站在门口迟疑了几秒才跨进去。她环顾这个曾经充满欢笑的小窝，目光落在茶几上我们俩的合照上，突然崩溃般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他们...他们有我的照片...\"她抽泣着说，\"洗澡的...吃药的...如果发到网上...\"
我跪下来紧紧抱住她：\"不会的，他们不敢在中国乱来。\"
\"你不知道佐藤龙一有多可怕，\"凛仰起泪痕斑驳的脸，\"他...他和极道有关系，以前有个女演员反抗他，后来...后来就消失了...\"
我胸口发紧。虽然猜到凛的前经纪公司不简单，但没想到涉及黑道。我捧起她的脸：\"听着，现在我们在中国，你的Youtube频道有百万粉丝，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凛勉强点点头，但眼中的恐惧并未消散。我帮她放好热水，找出换洗衣物。当浴室水声响起时，我打开电脑查看邮箱，发现十几封未读邮件——全是店铺被封的通知和供应商的质询。
最糟糕的是银行发来的账户冻结通知，理由是\"涉嫌侵权商品交易\"。我握紧拳头，这明显是蓄意报复。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
\"欢迎回国。这只是开始。——S\"
我立刻删除短信，但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S是谁？佐藤龙一？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回来了？
浴室门开，凛穿着我的t恤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看到我的表情，她警觉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强作镇定，\"饿了吧？我叫个外卖。\"
她狐疑地看着我，但没再追问。我们点了小龙虾，以前凛最爱吃的，但今晚她只机械地剥了两只就放下。深夜，当我们终于躺在床上时，她蜷缩在我怀里，轻声说：\"欢喜，我害怕。\"
我在黑暗中抚摸她的头发：\"有我在。\"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感到无比讽刺。我算什么保护？店铺被封，存款冻结，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但此刻凛需要的不是现实分析，而是一个能让她安睡的承诺。
第二天早晨，我被厨房的响动惊醒。凛已经起床，正在煎蛋。看到我出来，她露出逃离日本后的第一个微笑：\"早餐马上好。\"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她身上，仿佛给这个场景镀上一层金边。我几乎要相信危机已经过去，直到我的手机响起——是市场监管局的号码。
\"欢喜先生，您的店铺涉嫌销售侵权商品，请今天下午两点来局里配合调查。\"
挂断电话，凛担忧地看着我：\"他们还要怎样？\"
\"走个流程而已，\"我故作轻松，\"正好问问解封的事。\"
吃过早饭，我坚持让凛在家休息，自己出门处理店铺的事。路过Atm时查了下余额——冻结状态仍未解除。这意味着我们只剩下凛钱包里的几千日元和我的现金两千多元。
市场监管局的办公室里，接待我的王科长态度冷淡：\"举报材料很充分，包括品牌方的鉴定报告。\"
\"这不可能！\"我拿出授权文件，\"我们所有商品都有正规渠道——\"
\"这些文件涉嫌伪造，\"王科长打断我，\"品牌方代表下周会从日本来确认。\"
日本？我心跳漏了一拍：\"哪个品牌方？\"
\"东京动漫株式会社。\"
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东京\"二字已经说明一切。这明显是佐藤龙一设的局。离开前，王科长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做生意要守法。有些关系...最好不要碰。\"
走出大楼，烈日当头，我却感到刺骨的寒意。佐藤的势力居然能延伸到中国政府部门？我立刻给学法律的老同学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更令人绝望：如果品牌方咬定侵权，不仅店铺保不住，还可能面临巨额赔偿。
回家路上，我买了凛爱吃的草莓蛋糕。推开门时，发现她正对着电脑哭。屏幕上是她的Youtube频道，评论区被大量日语留言淹没：
\"骗子！假装清纯！\"
\"中国人给了多少钱？\"
\"滚出娱乐圈！\"
我立刻合上笔记本：\"别看了，水军而已。\"
\"不全是，\"凛声音发抖，\"很多是我以前的粉丝...\"她点开一个热门视频，标题赫然是《星野凛不雅照曝光？！》，封面打了马赛克，但依稀能认出是凛的脸。
我抢过鼠标关掉页面，胸口剧烈起伏：\"这是敲诈！我们可以起诉——\"
\"没用的，\"凛苦笑，\"佐藤早就布局好了。这些照片...角度看起来像真的，但其实是被AI换脸的...\"
我紧紧抱住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晚上，我们勉强吃了点东西，凛早早躺下，而我则躲在阳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手机亮起，又是那个\"S\"的号码：
\"明天上午10点，静安香格里拉3208。单独来，否则更多照片上网。\"
我删掉短信，但指间的烟差点被捏碎。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我别无选择。
第二天，我骗凛说去处理店铺的事，径直前往酒店。3208房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才敲门。开门的是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典型的日本精英打扮。
\"欢喜先生，请进。\"他用流利的中文说，\"我是佐藤龙一。\"
房间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国人，佐藤介绍说是东京动漫的\"法律顾问\"。茶几上摆着我的店铺授权文件和几份日文合同。
佐藤开门见山：\"星野凛的合约还有三年，违约金五亿日元。你的店铺侵权赔偿约两百万人民币。\"他推过来一张照片，是昨天我和凛进公寓的偷拍，\"或者...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我强忍怒气。
\"你签署声明，承认利用凛的名气牟利，现在自愿结束关系。我们撤回侵权指控，解除凛的合约。\"
我几乎要笑出声：\"你想让我背黑锅？\"
\"明智的选择，\"佐藤微笑，\"否则...\"他滑动平板，屏幕上出现更多凛的\"不雅照\"，\"这些会传遍中国网络。你的父母、朋友都会看到。\"
眼镜男补充道：\"根据中国法律，传播淫秽物品可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当然，源头在日本...\"
我死死盯着佐藤：\"你就不怕凛的粉丝反噬？\"
\"过气偶像罢了，\"佐藤轻蔑地说，\"网民最爱看的就是圣女变妓女。\"
那一刻，我差点扑上去掐死他。但理智告诉我，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我拿起合同：\"我需要时间考虑。\"
\"明天中午前，\"佐藤递来名片，\"过时不候。\"
走出酒店，我在路边长椅上坐了半小时才缓过神。佐藤的计划很明确：毁掉凛在中国的发展，逼她回日本继续做赚钱工具。而我，只是个需要被清除的绊脚石。
回到家，凛正在直播。她用日语向粉丝解释最近的风波，坚称照片是伪造的。弹幕里支持和辱骂各半，有人不断刷\"中国男友在哪？\"。
看到我出现在镜头里，凛明显慌乱起来。我默默退出房间，等她结束直播才进去。
\"对不起，\"她咬着嘴唇，\"我该提前告诉你...\"
\"没关系，\"我勉强笑笑，\"粉丝需要解释。\"
那晚，我们背对背躺着，各自装睡。凌晨三点，我悄悄起身，在客厅沙发上做出决定。
第二天，我告诉凛要去见律师，实则前往佐藤指定的律师事务所。眼镜男已经在等，桌上摆着两份文件：一份是我\"承认利用凛\"的声明，另一份是撤诉协议。
\"签了它，\"眼镜男说，\"你的店铺明天解封，银行账户也是。\"
我逐字阅读条款，其中一条特别刺眼：\"欢喜承诺不再与星野凛有任何公开或私下联系。\"
\"这一条，\"我指着那段文字，\"怎么监督？\"
\"信任问题，\"眼镜男推推眼镜，\"但违约的代价...你知道。\"
我签下名字，像在签署自己的死刑执行令。离开前，眼镜男递来一个信封：\"佐藤先生的心意，十万人民币补偿。\"
我冷笑一声，把信封推回去：\"告诉他，钱留着给自己买棺材。\"
回到公寓楼下，我坐在花园长椅上给凛发消息：\"我们得谈谈。\"
十分钟后，凛匆匆跑下来，脸上写满担忧。我示意她坐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凛，我想我们需要...暂时分开。\"
她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什么？\"
\"店铺被封，存款冻结，现在每天被狗仔跟踪...\"我机械地重复准备好的台词，\"我累了，凛。这段关系代价太大了。\"
\"你...你在说什么？\"凛的声音开始发抖，\"我们不是说好一起面对吗？\"
\"面对什么？\"我强迫自己冷笑，\"你的丑闻？我的破产？凛，现实点吧。你是个麻烦，而我只想过普通生活。\"
凛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站起来，嘴唇颤抖着：\"这不是真的...是不是佐藤威胁你？\"
\"别自作多情了，\"我站起来，故意提高音量，\"你以为我多爱你？不过是想借你的名气罢了！现在你名声臭了，我还留着干嘛？\"
路过的邻居投来诧异的目光。凛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她倔强地擦掉：\"好...很好。我走。\"
看着她跑回楼里的背影，我的心碎成千万片。但这是唯一能保护她的方式——让佐藤以为他的计划成功了。
当晚，凛收拾行李离开了。我站在窗前，看着出租车载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手里紧攥着那张写有新电话号码的纸条——她塞在我枕头下的最后礼物。
三天后，我的店铺奇迹般解封，银行账户也恢复正常。网上关于凛的负面新闻突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Youtube频道上锐减的粉丝数证明那场风暴真实发生过。
我重新开业，但生意一落千丈。老顾客间流传着我\"利用日本女友\"的谣言，社交媒体上有人称我是\"软饭男\"。最痛苦的是，我必须扮演负心汉的角色，不能做任何解释。
一周后的深夜，我的备用手机震动起来。这个号码只有凛知道。短信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回复：\"后巷咖啡馆，明天下午三点。角落监控盲区。\"
这是我们以前常去的小店，老板阿杰是我的大学同学。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到达，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后，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凛准时出现，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瘦了一圈。她刚坐下就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递给她一部新手机：\"先用这个，你的可能被监听。\"然后简单解释了佐藤的威胁和我的妥协。
\"所以你选择当混蛋？\"凛眼中燃起怒火，\"而不是和我一起想办法？\"
\"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压低声音，\"他们准备毁掉你在中国的一切！\"
\"那是我的选择！\"凛拍桌而起，又强迫自己坐下，\"欢喜，你无权替我做决定。\"
我苦笑：\"那现在呢？你住哪？工作怎么办？\"
\"里美帮我联系了日本媒体朋友，\"凛冷静下来，\"他们愿意报道佐藤的恶行，但需要更多证据。\"
我眼睛一亮：\"什么证据？\"
凛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佐藤的'收藏品'...不止我一个。化妆师佐藤冒险复制的。\"
我接过U盘，像接过一枚炸弹：\"这太危险了！如果被发——\"
\"那就发，\"凛斩钉截铁，\"我受够了被威胁。这次，我要反击。\"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忽然明白自己犯了多大错误。我总想保护她，却忘了凛从来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
\"我有个朋友在澎湃新闻，\"我握住她的手，\"但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凛回握我的手，力道大得发疼：\"我早就没有退路了。\"
我们密谋到傍晚，制定了完整的计划：先通过媒体曝光佐藤的违法行为，同时向日本艺人协会投诉，最后利用Youtube直播还原真相。风险巨大，但值得一试。
分别前，凛突然问：\"那天...你说利用我那些话，有几分真？\"
\"零分，\"我直视她的眼睛，\"我签的每份文件都是假的，包括签名。\"
凛笑了，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真心的笑容：\"我知道。你的签名从来都像蚯蚓爬，合同上那个太工整了。\"
看着她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我摸出钱包里那张写有新号码的纸条，轻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