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五分。
张砺蹲在厨房灶台边，用随身工具包里的细刃刀片轻轻划开一条真空压缩袋的边缘，将两块压缩饼干放入透明自封袋，又倒入一小瓶净水并封口。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安静而精准，就像在执行一项科学实验。
“水包不漏。”王沐晴从旁边伸手接过，快速拭干袋口，“我再贴个封条。”她声音依旧低沉，带着凌晨微寒的清醒。
张砺点点头：“装进金属罐，再用塑料绑带缠住。我们走老规矩，不落任何可以被重复使用的包装。”
两人没有多言，配合默契。
十分钟后，一只密封金属罐被放置在后门台阶上，等待着新的交换。
与此同时，无人机正沿着西南林线的上空慢慢飞行。
“热源未动。”王沐晴看着屏幕，指着热成像图像上那两个微红色光团，“他们还在原地，应该在等回应。”
张砺站在她身后，视线沉稳。“我们给他们送过去，看他们怎么处理。”
“我来送。”王沐晴主动开口，“你昨晚已经连续盯了一夜。”
张砺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
王沐晴换上夹克，背上轻便防弹背心，将无人机画面同步到掌中控制器上，提着金属罐小心走到后院西南角的井盖旁。
她将罐子稳稳地放在井盖中央，又回头确认无人机视角锁定。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放置完毕，她原路撤回，动作干脆、步伐轻盈，不曾回头。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完全被动的观察者。
而林子深处，那两个身影之间的低语，也终于浮出雾气——
“他们回话了。”
“他们果然还愿意谈。”
“不过……我们该怎么把那件事告诉他们？”
“得先看他们给了什么态度。”其中一人低声道，他蹲在一块半埋在泥土中的树根旁，望着井盖方向，声音被厚厚的树叶遮蔽，“如果他们只是想继续交换，那我们就别主动说；但如果他们问——”
“那我们必须讲。”另一人倚着树干，压低嗓音，“那东西……已经脱离控制了。你也看到了，它不是在固定区域，它在找人。”
“我知道。”那人喉结动了动，“可你也知道，一旦我们说了，我们就等于暴露了我们的路线、我们的判断……还有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它。”
林间沉默了几秒，只剩风吹枝叶的微响和一声遥远的鸟鸣。阳光从斜枝间落下，斑驳地印在他们衣角上，仿佛任何一句话说出口，都将打破某种脆弱的平衡。
然后，那位灰衣男子缓缓起身，朝井盖方向走出两步，举手示意自己将接近物资。
张砺在屋内通过无人机画面看得一清二楚，眉头微皱：“注意，他来了。”
灰衣男子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井盖周边的裸土上，尽量不踩到残留的草皮。他来到金属罐前，蹲下身，目光先扫过罐子表面，再轻轻掂了掂重量，随后才抬头向屋子的方向点了一下头，像是在表达某种谢意。
“没有突然动作。”王沐晴低声说，仍紧盯着画面，“动作稳，没在演。”
张砺沉吟片刻，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昨天你们说的‘找人’——具体是指什么？”
林子那头，男子顿了顿，然后缓缓站起身，声音透过无线电传来：“我们在找一支失联的小队。原本是七个人，从另一个难民营北上，一路回报失序……最后一次通信，是三天前，他们说发现了‘生物异常’。”
张砺和王沐晴对视一眼。
“什么异常？”张砺追问。
对方沉声道：“那不是普通感染者。他们移动快、能协调，有一定攻击策略。我们怀疑……是某种突变，或者被‘控制’了。”
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那支小队中有我的弟弟。他们原计划是绕过林线北端，再从东北方向穿回我们家人的避难点。那边是我父母和姐姐躲避的地方，但我们已经六天没收到任何信号。”
王沐晴低声道：“也就是说，他们同时在找亲人和异常源。”
张砺点头，目光更沉：“问题是——那东西若真失控了，他们恐怕不是第一个目标。”
王沐晴手指在屏幕边缘轻轻敲了两下，思索片刻：“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派无人机往东北方向飞一次？至少看一眼那个避难点。”
张砺沉默几秒，目光仍停留在热成像图上，“可以，但不立刻。先让他们画出坐标，别让我们冒不必要的风险。”
他拿起对讲机，语气依旧冷静：“你们提供坐标。我们会考虑侦察，但不会盲目出动。”
无线电里传来短暂的沙沙声，片刻后，那名男子回道：“我明白。我回去查笔记本上的标记，会给你们精确位置。”
张砺没有回话，只是将对讲机放回桌上，然后转向王沐晴：“准备第二组巡航设定，预备模式。今天之后，我们可能得做出选择。”
王沐晴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双手迅速在键盘上操作，将原有巡航路径拷贝为“东向模式beta”，并增加一段备用返航程序。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亮，照得后院草地上泛起露水的微光。远处林线的两个热源再次静止不动，如同化入背景的幽灵。
张砺目光扫过画面，轻声道：“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恐怕要在第三方现身之前，先把局面弄清楚。”
“或者，”王沐晴声音更低，“在它主动找上门之前，先决定好退路。”
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咕哝的童声——辰宇醒了。
王沐晴下意识转头望向楼梯口，张砺则迅速站起，关掉了对讲机音量。
“我们还得让这个家继续像‘家’。”他轻声说。
王沐晴点点头，唇角轻动，“等他吃完早餐，再告诉他今天不能下楼。”
外面阳光逐渐洒满屋檐，林线却依旧沉默。风吹动树叶，仿佛什么正潜伏其后，等待下一次现身。
张砺望着林线，眼中没有放松，反倒更显凝重。他低声道：“我们不能等太久，如果那个东西真的开始扩散……我们得比它更早动身。”
王沐晴收回视线：“等他发来坐标之后，我马上部署远程飞行。一次性飞得够远，才能知道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而如果真的确定那片区域失控——”张砺顿了一下，“我们得避开那片区域，重新规划撤离路线。”
两人相顾无言。窗外，一只乌鸦掠过林顶，消失在北方的天幕中。
时间，在光线与静默中，一点一点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