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嫔妃本就难得出宫一次,舒太妃居住的安栖观就在甘露寺旁边,太后和舒太妃明面上关系极好,甚至还抚养果郡王。
偏偏皇后这次去,居然没有去探望舒太妃。
太后得知此事时已经过去许久,为此非常生气。
说要在冬日之前,需得再次拜访舒太妃,不管怎么着,面上的功夫得做全了。
嫔妃请安时就聊到这点,夏冬春她们这些新人并不清楚舒太妃的事情,只听闻舒太妃在先帝时非常的得宠。
夏冬春疑惑:“且听闻舒太妃是阮家女,怎的从没听说阮家与舒太妃亦或是果郡王有来往?”
华贵妃道:“这点你们就有所不知,这舒太妃明面上是阮家女,实则是从前归顺大清的摆夷人出身。”
“啊?舒太妃是摆夷人?”
甄贵人听到这一消息时,手上的茶杯一时没拿住,幸好下头有桌子垫着,但是清脆的声音还是吸引大家的注意。
皇后也抬起头来:“甄贵人,你怎么了?”
甄贵人赶紧道:“臣妾昨晚睡得有些晚了,今日有些失态,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无妨,反正今日也没什么事,你们大家就先散了吧。”
“臣妾告退。”
甄贵人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皇后娘娘,您方才说要等过些时日的时候去探望舒太妃,不知臣妾可否与皇后娘娘一同前去?”
皇后虽疑惑,但也高兴,自己正好不想去:“如此,本宫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到时你便去走一遭吧,太后一直为此事放不下心,本宫忙于宫务,也无法抽身。”
“是,臣妾定为太后与皇后娘娘尽心。”
摆夷人(傣族)呀。
甄贵人回到永和宫时,不知从哪翻出来了一件旧衣服:“咩苏(傣语母亲)……”
“二姐,你在说什么?”玉娆原本很难以接受小时候侍奉姐姐的丫鬟突然变成自己的姐姐,一开始的称呼都是玉隐姐姐和玉姗姐姐,是直到甄贵人把自己买进宫里,又抚养她开始,玉娆便改口称呼其为二姐。
甄贵人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想我娘亲了。”
玉娆依偎在甄贵人身边:“我好像也从没听二姐说起过你娘的事情,二姐的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我娘……是个能歌善舞,非常温婉美丽的痴情女子。”甄贵人虽说入甄府时六岁已经记事,但如今毕竟过去十年之久,她的记忆早就开始变得模糊,只隐约记得一个美丽的身影,在月下起舞。
甄贵人回过神来:“你今日的棋练的怎么样?”
“练可好了,夫子夸我一点就通。”
“那便好,将来你就算不愿入宫,凭你的这身手艺,在外面做个女夫子,也定能保你衣食无忧。”
玉娆的神色愣了一下,随后询问道:“二姐,女子一般几岁才可以侍奉皇上?”
甄贵人一愣:“入宫最小的年龄是十三岁,但皇上或许会觉得你小,先养在宫中,你看像从前被皇上处死的庶人方氏,便是养到十七岁才侍奉圣驾。”
“多谢二姐,我知道了,我回去练琴了。”
玉娆离开后,甄贵人又盯着那件破旧的小衣沉思片刻,随即从一个包袱中又翻出一件衣裳,那件的料子比较好,但也有些年头了。
甄贵人摇摇头:“唉,终究是过去太久了,记不清了,娘亲当初说的那个人……会是舒太妃吗?”
……
十月里,山风吹在人身上带来清凉的感觉。
甄贵人奉太后和皇后之命来探望舒太妃,舒太妃也一早就得到消息,早早候着。
本以为又免不了一番客套,可舒太妃看到甄贵人时的第一眼,就打心眼里觉得亲切,因舒太妃和母亲一样,都是摆夷人,所以甄贵人与舒太妃说起话来,也是倍觉亲切。
舒太妃顶着甄贵人的眉眼看了一会儿:“你也姓甄,前些日子有个上山砍柴,口渴来这里讨水的一个尼姑也是姓甄,听说是从前宫里的嫔妃,如今带发出家,你们可认识?”
甄贵人一愣,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太妃为何这样问?”
舒太妃笑道:“还请你不要见怪,我是瞧着你们眉眼有几分相像,所以才这样问的。”
甄贵人摇摇头:“哪里的话,说起来,太妃说的那人,嫔妾还得称她一声长姐呢。”
“是嘛?”舒太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时,太妃身边的积云上前用摆夷语和舒太妃说了几句。
意思就是本来备好的糕点,谁知香味吸引来山中的野猫,她过去的时候发现有一块被猫咬了。
甄贵人与她们离得近,自然也听清了,便接过话道:“太妃不必这样麻烦,宫中有令,不出一个时辰就要回宫去,且嫔妾这次前来也为太妃带了许的糕点,太妃若不嫌弃,可赏脸尝一下。”
舒太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听得懂摆夷语?”
甄贵人朝旁边看了一眼,玢儿便带人退到一旁,随后,甄贵人才放低声音道:“因为嫔妾的娘亲便是摆夷人。”
“哦!”舒太妃眼睛满是惊喜,连忙用摆夷语问了甄贵人几句,甄贵人也用一口流利的摆夷语回话,期间还起身用摆夷人见过长辈的礼节向舒太妃问安。
舒太妃喜笑颜开,亲切拉着甄贵人的手:“真的吗?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甄贵人上前又用大清的礼仪向舒太妃问安:“舒太妃金安。”
“你父亲的名讳,可是叫甄远道?”
甄贵人轻轻点头:“正是。”
“何绵绵是你什么人?”
甄贵人身子一震,眼睛不由得泛红,有了一层水雾:“正是我的娘亲。”
舒太妃露出欣慰的神色:“果然,你们母女俩长的这样像,我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亲近,你娘如今还好吗?”
甄贵人声音哽咽,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娘亲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
舒太妃重重叹息一声:“她自从十几年前就不再回我的任何信,但我一直没敢往那边去想。”
甄贵人取出一件小衣,舒太妃抚摸着那件衣服,也不由得落泪:“绵绵我同为罪臣之后,我有幸被先帝看中,一直想要找机会把她的也带进宫来,可她说,她遇到了属于她的良人,我便只带积云一人离开。”
“可我始终不放心,罪臣之后永世没入奴籍,不得翻身,自然无法嫁给官宦人家为妻为妾,可怜你就算成为皇帝嫔妃,也只能以养女的身份,想不到……你竟又步了你娘的后啊!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说起从前,舒太妃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当初兵荒马乱,我与积云一道出来,一碰上同为摆夷人的绵绵,我们是患难之交,他不愿意随我入宫,我便只好尽我所能的帮衬她。我在听说她生下女儿后,便扯了料子为你治这一身衣裳,还记得呢,她当时在信里和我说,说你叫……浣碧对不对?”
甄贵人点头道:“是,自从我入了甄家族谱后,先是改名为玉隐,后来生下女儿,便跟甄家的女儿一样从玉从女,名唤玉姗。”
舒太妃非常感慨:“知道你为什么要叫浣碧吗?因为你娘原名啊,叫碧珠儿,绵绵是她后来改的名字。”
舒太妃叹息一声:“‘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绵绵一心爱慕你父亲,便跟着改了名字,以表情深意重,至死不渝。她虽是奴籍,但是这情谊,只怕你父亲都为之所动。”
甄贵人俯在舒太妃膝上啜泣:“娘死的时候……还叫着爹爹的名字,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一切的一切,两人皆是用摆夷语言诉说,再加上下人们都站的远,不但听不懂,也听不清。
舒太妃听着甄贵人的描述,脑海中已经有了绵绵当初的样子:“唉,你娘可怜呀,缘分这件事并无先来后到之说,绵绵当初同我说,她认识甄远道时,他并未成家,也无婚约在身,只是汉人终究不能像摆夷人一样一夫一妻,你娘的身份受限,甄远道只好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别家小姐为妻,你娘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舒太妃擦擦眼角的泪:“时候不早了,我写一封信,你拿回去交由太后,你娘是罪臣之女,我与你娘是患难之交,说什么也不能看,你步了你娘的后尘。”
“多谢太妃……”
“还叫我太妃,你该叫我一声干娘呀。”
“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