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章#
聪明人的对话往往都是点到为止。
一方指出了少年与往日不同的露怯，一方不甘示弱挑明了对方明知自己动摇不定还饶有兴趣地雪上加霜。
一段默然却各有所知的对视后，两人默契地浅笑了下，同时转移开了视线。
柳臻很清楚温柒柒选择自己共谋的原因。
一来，自己的身份与端木云策最为亲近，只要控制好自己，那端木云策这个后期可能会取代沈家成为京都新一代人人谈之色变的金主就变得好接近好了解动向起来。
二来，他所知道的大部分实情都是温柒柒以自身能力不方便调查的，而他就成为了对方棋盘上最重要的那颗情报棋子。
而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是.......
他足够聪明。
知道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
也知道什么叫做——
“切勿感情误事”。
温柒柒选择和他合作的前提条件，就是柳臻能够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就能知晓她的指示。
甚至还能够在她没有开口前就能猜出来这步棋究竟该怎么下。
他实在是太适合做一名军师。
无论是端木云策的，还是温柒柒的。
所以对于那些他已经越来越清晰的情感倾向，柳臻却完全没有表露的意思。
只不过。
他还是在试探之后开玩笑似的开口询问了句：
“所以温小姐还会帮我重新贴一下创口贴么？如果不会的话，那我现在去对着窗子自己——”
“当然。”
少女拦断了他的话，撇过头来看他：“凑过来点儿。”
手机已然被她放置在了桌面上。
被扯过领带而不得不身体前倾的柳臻余光瞥过去可以看到，那场游戏并未终止。
“温小姐，你的游戏......”
少年未说完的话被少女按在额角的温度所烫化。
其实也没有那么热。
但就是那么一瞬间。
那么轻柔地撕开贴歪创口贴的动作。
以及不知道从哪变出了新的棉球嗖嗖嗖蹭了两下。
柳臻甚至大脑还在宕机着，少女已经三下五除二给他收拾利索了。
连对视都没持续半秒。
这雷厉风行的让柳臻险些觉得刚刚在他伤口上轻轻拂过的热气是他的错觉。
“对了，你还没说呢，为什么秦颖姣发朋友圈，大家会来找我？”
少女急匆匆在游戏里挽回刚刚挂机的两分钟经济损失，轻松地甚至还能在公屏上打下“网络延迟”的解释原因。
柳臻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创口贴的位置。
和自己用的那款好像不太一样。
也分不清是更廉价还是更优质，不过的确......
暖暖的。
深吸了一口气，他故作像她般同等轻松：“秦小姐的家族有些特殊。”
“在京都，只有秦家从名声鹤立到现在一直保持着中立的位置。”
“他们家族一直发展的不错，不依附于任何大家族，也不帮衬任何小家族。”
“可以说，秦家的存在让京都大部分中下等家族势力达到了一个稳定的井水河水互不相犯的状态。”
“哦？”
少女耳朵动了动：“所以现在是有人动了其他家族的小蛋糕，导致利益不均衡了，他们不得不向秦家示好？”
柳臻并不意外少女的敏锐，相反，可以算得上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他顺着她的话继续解释：“而此时的秦家并不着急与那些出了问题的家族交好。”
“一块香嫩多汁硕大的奶酪明明近在咫尺，躲在阴暗处被猫追的好几天未能进食的耗子怎么可能不会有所动作。”
“所以他们......”
温柒柒了然地点了点头：“既然攻不下秦家的老顽童家主，那就从圣斯利亚贵族学院里秦家唯一的长女，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秦家家主的秦颖姣身上坑蒙拐骗？”
柳臻点了点头。
“所以他们夜以继日窥视着秦小姐的一举一动，就等待着能从中找到任何卖个人情的机会。”
“而秦小姐对温小姐你如此大张旗鼓的宣扬......”
“正正好好合了他们谄媚的心思。”
游戏画面上温柒柒带领的队伍已经逼近对方守城范围。
为了不干扰她的胜局，柳臻知趣地没有火上浇油。
反倒是少女操纵的角色停在对方最后的守阵前不动了，任由着身边队友推塔探入敌穴，一边飞速打出来一串字，一边询问：
“这些倒霉蛋们碰到的问题……你能查到幕后是谁在干预么？”
柳臻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随手将刚才从自动售卖机里带过来的那瓶橘子汽水沿着桌沿磕碰了下。
清脆地一响伴随着溢出的淡淡橘子清香扑面而来。
汽水瓶被少年在桌上轻轻一立，冒出几缕清爽的气泡。
骨节分明的长指虽没分得柳臻半点注意力，却依旧轻松地单手撬开松动的瓶盖。
被他翘起的瓶盖在空中转了个圈，最终“咔哒”一声落回桌面。
柳臻在将汽水递给温柒柒的同时瞥见了她利落打出来的两句话：
——“你仰仗的那些老天爷赏赐的幸运，在我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替打的很下三滥，下次别替了。”
语气中的针对性让柳臻很怀疑温柒柒是不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多强烈的好奇心，只是简单地回答了温柒柒刚才的问句：
“有线索，但零碎，且大多被断得很干净。”
“就像是有人故意引着我向另外一边完全相反的方向调查一样。”
温柒柒有点意外，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呦？还有人能让你柳小狐狸的调查碰壁？”
柳臻挑了挑眉。
有啊。
最少七个呢。
你们沈家惯用的手段，我们柳家可是请教了好几代呢。
以至于现在只是看眼那些线索的内容，他就已经很清楚是什么人的手笔了。
只是又和以前的判定结果一样——
线索构不成证据链，沈家暂无任何犯罪痕迹。
不过这些话......
显然是不适合对温柒柒说的，于是柳臻也只是弯了弯唇角，声调平淡：“嗯，棋逢对手，人生也算是无憾吧。”
少女轻笑了下，咽下一口汽水后才后知后觉，看了眼手中的瓶子，眨了眨眼：
“你随意选的？这个口味我还蛮喜欢的呢。”
“嗯......”
不是随意。
是有意。
也不是第一次接触温柒柒了。
往日里的身体接触总是能让柳臻顺便看到很多他以前不清楚的内容。
这也就包含了在一大段一大段描述中“温柒柒”几个字旁边经常出现的“橘子”两个字。
有时候柳臻真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大数据智能算法一样。
对于自己的未来命运看得不是很细，对于这种奇奇怪怪的小细节倒是一个一个比她本人记得都清楚。
很好。
这件事也不能明说。
柳臻顿时有种心不跳气不顺的感觉，揉了揉眉心，继续刚刚的话题：“虽然不知道是哪家的手笔，但的确有不少的小家族都受到了牵连，尤其是......”
他停顿了下，语气里带了些笑意：“近些日子向林薇雪示好过的家族，都遭遇了或多或少的金融危机。”
“他们这样的人，最怕的......”
“就是没钱了。”
“对方倒是很了解对症下药。”
“朝不保夕的危机已经让那些平日里为林薇雪挥金如土的大少爷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讨她的欢心了，转而来拥护新的利益。”
说到这儿，柳臻刻意停了下来。
他只是弯了弯眉眼，没有再明说下去。
少女轻笑着转回头，欣赏着游戏里对方城镇彻底沦陷的崩坍，也没有回应他那句指向性太明显的暗示。
清风拂过，少年话锋一转：“不过，秦小姐这样的做法......”
“温小姐你要分辨清楚。”
“确定她是真心实意要与你交好，还是......”
“不过是想在这种特殊时期，以你为借口推出去，替她挡下那些没用又拖拉的废物呢？”
手机屏幕上弹出的【Victory】字眼流露出碎金般耀眼的光芒。
胜利的音效尚未落下，少女却已经关上了屏幕，就像是丢弃一场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她偏过头来，眼神里满是上位者的张扬自信，唇角微勾，字字锋锐：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我需要的，从来都只有最后的胜利。”
—
“我今天抽不出空离开京都。”
虽然不是很出乎意料，但沈知寒还是有些意外沈墨书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身为沈家这一辈排行老大的他，对“弟弟”们的要求尽管不是尽数满足，但大多数也会在权衡利弊之后给出最为中肯对家族有利的抉择。
而这件事，涉及到时空局，涉及到温柒柒，涉及到他们变更命运的尝试。
按理说，沈墨书就算是不想和沈知寒联手，亦或是什么更小家子气的理由，比如不想错过今晚接温柒柒回家的机会，他演也该演得犹豫一下再拒绝才对。
如此果断的给出了拒绝的答复，倒是让沈知寒挑起了眉。
惯有的脾气秉性让沈知寒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搭在银色的腰间环扣上，沉着眸子注视着屏幕另一端的沈墨书。
他在等他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然他完全有理由考虑要不要跟老爷子提一下“大哥”这个身份有人已经坐得不稳了，该换还是得换。
沈墨书了解他，但沉稳内敛的习性迫使他也没有着急开口解释。
倒是夹在两人中间的沈沐泽抱着臂，抬手遮住脸无语了一会儿。
随后手指从中庭一路抹下，再抬眼时其内的烦躁狠戾已经融入乌黑的眼底，开口：
“再拖下去，不如我们大家一起等三哥先死，然后沈家死得死疯得疯破产了散了流落街头算了。”
回应他的是裴叔两声轻咳：“六少爷，这些话可不能......”
话音未落，电话另一端忽地传来坐在驾驶座上男人深深吐出一口烟圈的叹息声。
三道目光同时抬起。
“你们的猜想，我已经实行了一段时间。”
车窗半开，沈墨书的左手搭在车窗边沿，指缝间还夹着支尚未熄灭的烟。
缕缕烟雾于阳光下升起，又轻飘飘不见踪迹，一如他此刻压下的沉静神色。
“只是那些家族处理起来有点麻烦，推进难免缓慢了些。”
修长的指骨轻敲了下烟灰，男人声音低沉，语气不紧不慢：
“不过进度算下来，今晚——”
他顿了一瞬，目光扫过车载显示屏上同步过来的数据，“最开始试验的那部分，大概率会彻底崩盘。”
哪怕没有明说，沈墨书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确了。
为了持续观察这群被他稍加操控而改变原来轨迹的“小白鼠”们，沈墨书近期是不可能离开京都的。
最起码。
今晚不可以。
那些家族的崩盘大概率会引发一些剧情的强制干扰。
趁着沈知寒沉思的片刻，沈沐泽完全不想动脑子，干脆就直接搅浑水：“大哥，我说的那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并不一定是完全能够实现的。”
“再说，你看你布了这么久的局也没见到什么成效，不如来我们这边，分摊一下我这里二哥的仇恨值，防止他今天真看我不顺眼给我剁——”
“有些效果。”
沈墨书打断了沈沐泽的喋喋不休，语气很认真：“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他们的......”
沈沐泽没能把这几个字重复下来，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眉峰瞬间紧皱起来，连带着刚刚身上那懒洋洋无所谓爱咋咋地的气场也一并褪去：“你的意思是.......你脑子里听到了那个......”
和沈沐泽越来越郑重的表情相比，沈知寒的神色几乎没什么变化。
“嗯。”
沈墨书给出了准确的答复。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沈墨书的语气依旧平淡。
“她在以神祗的身份警告我。”
“像是催眠。”
“她想......让我停止现在所有对林薇雪不利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