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章#
伴随着耳边忽如其来的一阵嗡鸣声，温柒柒有一瞬间的恍神。
明明此刻更衣室里灯明如昼，身边的温度也如常。
可少女还是在那一瞬再度见到了那片每次循环里为她“恶毒的一生”落下悲惨帷幕的浓稠夜幕下的死寂深海。
滚动的，冰冷的，昏暗的，充满压迫性的深黑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毫无停歇，彻底冲开了她125次循环临死前混乱断片的记忆——
漆黑如墨的夜色。
泛着寒光的潮冷甲板。
海浪在船舷拍打，声声急切，宛如等待收割她性命的鬼魅。
被黑胶带封住的喉咙，面前那个所谓命定女主居高临下嘲弄的眼神。
以及.......
不甘就这样任由他们摆弄所以毅然决然一跃而下的失重感。
“扑通——”
上百次生命的最后音调在此刻一声又一声钻进温柒柒的耳朵里。
那汹涌的浪潮几乎在她坠入深海的瞬间就将她彻底吞没。
她记得那种感觉。
那种绝望到......密不透风的感觉。
虽然她内心已经被这一次又一次狗血的安排锻炼得很强大了，但在此刻，与生俱来的求生意识还是让她的指尖扣紧了桌角。
仿若一个溺水者试图抓住唯一一块能拉她重回光明的浮木。
纤细的指骨泛了白。
少女的身体也本能地蜷缩起来，唇色褪尽。
可那全身不堪重负的窒息感依旧没能消退半分。
旁边的特优生立刻察觉到了温柒柒的不对劲，小心地弯下腰，焦急地询问她的状况：
“温、温小姐......？”
在外力的影响下，温柒柒终于脱困而出。
沾着泪光的长睫微颤，少女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眸中湿漉漉的泪意还未完全褪去，盈盈地挂在眸底。
许是刚刚虚惊一场的缘故，这双眸子不似刚刚那般高高在上的游刃有余，反倒是清澈柔弱到让特优生也凭生了几分想要靠近保护对方的欲望。
就像是......
一只误入人间找不到回家路的林间小鹿，纯然乖巧地令人心甘情愿沦陷。
“对不起，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让你想到了不好的记忆，我.......”
女孩连忙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几乎是下意识地道歉。
少女抬手按在了她的手腕上，浅笑了下，只是那笑容太过于虚弱了，只让女孩儿更为担心。
她本想安抚对面的。
只是准备好的话还没能开口，就被门外一阵忽然而起的骚动打断。
听起来很热闹。
就像是有什么大明星过来了般，入耳的都是些温暖和谐却掺了点虚假的问候声。
抬眸。
透过门上的那块磨砂玻璃，温柒柒见到了那人。
她站在众人的中央，宛若众星捧月，接受着所有人的示好与欢迎，脸上挂着与平常无异的温煦清浅的微笑。
嗯，猜得不错，就是那个害得温柒柒125次循环都不得善终的......
林薇雪。
—
温柒柒从来没想过。
有一天，“主观失控”这个词会落到她自己身上。
她也说不清原因，只是莫名地感觉今晚......情绪被无限放大得很强烈。
就像此刻。
她明知道在她的计划里，她已然把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她只要安安静静做好布局者，站在幕后冷静隐忍地观察等待就好了。
她也很清楚对付林薇雪这件事绝对是急不得的，需要慢慢来，她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需要先知晓秦颖姣引她过来的真实目的。
可.......
她还是持着那柄藏在破旧校服下的短刃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她甚至都不想去思考自己这样鲁莽的后果，会给她之后的安排带来多大的麻烦。
哪怕理智在不断声辩着温柒柒此刻的举动到底有多么冲动没必要，也被她不计后果地关在了情绪构建的笼子里，只能发出些毫无用处的困兽之声。
情绪操控理智，怨念厌恶占据身体的使用权。
过往仇，现世报。
一想到曾经死亡前的寒冷与绝望，温柒柒就忍不住脚步越来越快。
哪怕这样的行为极有可能在秦颖姣布下的眼线中暴露自己刚调换的身份，温柒柒也已经全然不在乎了。
她现在的想法只剩下了一个——
她要林薇雪在这一瞬与过往绝望的自己感同身受。
哪怕......
她能感知到的只有百分之一的痛楚。
只是。
锋锐的刀尖尚未来得及展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壮举，温柒柒就猛地撞到了一人的身上。
【(?｀?Д?′)!!什么人暗算我！差点儿要给我撞飞了！丫的谁敢暗算我！】
愤怒的少女张牙舞爪地就要扬起脑袋跟面前人算账.
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面前少年先她一步按住了她藏在校服下的短刃柄端，熟悉的嗓音同步响起：
“你的确是太不小心了。”
温柒柒眨了眨眼。
刚刚上头的仇恨值也在这道含笑的温润声调中被抹去了大半。
“怎么前脚刚给温小姐找了麻烦，后脚又撞上了我呢？”
悄悄抬起头，温柒柒撞进一双含笑的眸中。
是柳臻。
他低垂着头，唇角微勾，眼神透着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慵懒闲散，看起来就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纨绔，漫不经心地逗弄着来交差的小跑腿。
虽然他刚才提到了“温小姐”三个字，但......
温柒柒知道——
他认出她了。
而且不打算揭穿，还打算顺水推舟地替她掩饰已经被引起怀疑的身份。
温柒柒也是个聪明孩子。
会意之后立马想要借着特优生怯懦的性子从柳臻怀里挣脱。
然而。
柳臻也在这一刻有所动作。
他动作极其自然地抬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没有镜片的黑色镜框，小臂落下的同时顺势将少女的头稍稍按下去了下，角度找得刚刚好，精准地拦截了那些好事之人的视线。
而他的另一只手，长指骨节分明，同步地从她指间紧攥的短刃刀尖上轻轻划过。
“虽然是温小姐指使你过来给我送东西的，但你也不必这么鲁莽吧？”
话音刚落，柳臻就像是变魔术般，从隐匿着短刃的校服袖口处，漫不经心地“抽”出一个特制的黑金边卡包。
【......？】
这东西可从来没在温柒柒身上寄存过。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柳臻将那卡包轻巧地在掌心一转，像是拿出某种证据般晃了晃。
“你要找的人一直在这儿，又不会跑。”
如果说前面几句还能算作是帮温柒柒解围的话。
那这句温柒柒听出来的可是浓浓的戏谑。
就像是在故意调笑她温柒柒居然也会有被情绪主导的一天。
少女没法反驳，只能不满地低声哼了两声。
但她还是尽可能收起了自己的锋芒，极速将眼神与姿态都压了下去，恢复成那个“胆小怯懦、话都不敢说”的特优生模样，低垂着头，不吭一声，只为把存在感藏得几乎透明。
柳臻随手翻检着手里的卡包，语气压到只够两人能听见的音调，提醒：
“这么急性子不冷静，会出乱子的.......”
温文儒雅清冷贵气又莫名散漫的少年俯身靠近了些，声音贴着少女的耳边游过：
“温小姐。”
少女眸中残留的那股混乱的情绪被这一声直截了当的称呼彻底抚平。
倒不是柳臻本人有多特殊。
而是基于两人之间复杂的合作关系，这声“温小姐”的称呼就顺势浇灭了温柒柒心底险些脱缰的火。
少女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柳臻却不着急放她离开，借着众人依旧时不时探过来看热闹的视线，向她透露信息：
“秦家的生意，温小姐可能了解得不多。”
“他们的产业链中，一直都有‘香料’这一行。”
他说到“香”字时语调微顿，意味深长地扫了少女一眼。
“特意调制的香，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他顿了顿，低低笑了下：“相信温小姐，在各类阅读上，应该也有所涉猎。”
不用他明示，温柒柒也能猜想到了——
展厅内多处摆放的香薰有问题。
所以她刚刚的情绪反应，以及突然涌上来加深的记忆，应该都是源于这股隐隐弥散的香调。
可“香”这种东西是藏匿在空气中的，几乎可以算是避无可避。
所以.......
“所以。”
柳臻将那卡包收进自己怀里，语气轻松，眼神却没有半点懈怠的意思：
“对你来说，今晚比你此行目的更重要的事，是——”
“保持你的理智。”
—
柳臻不愧是八面玲珑万能的社交AI小助手。
不但寥寥几句就打消了众人对温柒柒隐藏身份的怀疑，在加上他心思深说话也总是带着刻意的引导性，靠近这边的几个小少爷小姐很快就将注意力从温柒柒身上移到了其他让他们更感兴趣的事情上去了。
温柒柒在旁边听得都震惊。
临走前还特意拽着他的袖子请教了下：“他们说的那些叽里呱啦的东西，你真了解这么深？”
刚刚跟柳臻交谈的是学术圈里几位大能的后代，谈论的都是些温柒柒从来都没感兴趣过的物理学原理。
柳臻挑了下眉，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了句“你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和你探讨下”。
被温柒柒无情拒绝掉了。
眼看着少女就要去排队刷邀请函进场了，柳臻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她两句：
——“虽然我相信无论什么困难在你面前都能够被你轻松解决，但毕竟是独身闯入虎穴，要注意时间。”
——“另外，秦小姐她估计......要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关注你的存在，况且刚刚的响动即便我可以给你遮掩些，但一定已经惊动秦小姐的注意了。”
——“也许她现在就在加速赶过来见你的路上。”
——“所以，踏进电梯之后，万事要小心，注意时间，有事联系我。”
——“就算我可能逃脱不了部分规则的限制，但只要你需要，我就不会停止思考。”
——“有时候一个人还是太过于吃力，你应该考虑考虑找个可靠的同伴的。”
他言辞真切，大有只要对方说句“同行”，就愿意抛弃现在的身份偷个和她旗鼓相当的身份陪她去闯一闯人生意外的趋势。
只可惜。
温柒柒是块木头。
她只觉得柳臻这个好兄弟太讲义气，果然拉这人入伙当军师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于是少女点头点得毅然决然。
就连“谢谢”两个字都发自肺腑。
知晓对方完全没get自己意思的柳臻无奈地笑下，自主承担起帮忙那位还留在更衣室里的特优生的责任，目送着少女前一秒哈活跃地向他悄悄摆了个solute的姿势，后一秒就游刃有余地表现成畏畏缩缩的模样排在进场的队伍末端，半隐在袖口内的葱白手指不安地抱着另一只手单薄的小臂。
那一刻，柳臻在思考一件事。
“京都盛名的白月光”。
这是温柒柒十几岁第一次跟着沈老爷子出席宴会的那一晚，隔天就铺天盖地传开的美誉。
只可惜那样的宴会以柳臻的身份实在是不方便参与，所以对于这个头衔，他一直持有怀疑。
尤其是在真真切切接触温柒柒之后，她活泼洒脱的性子还有那副总能持刀有恃无恐威胁他人的狠戾，柳臻实在是不明白这和“白月光”有什么关系。
可刚才就这么远远地一瞥。
柳臻好像突然明了了。
当真，美好的，遗世独立的，就如纯洁圣然无法触碰却侥幸得以照拂的月光。
只是柳臻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欣赏这份纯天然的美好，身后几人的低声交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难分辨，他们在确定刚才发生的事情以及温柒柒的身份。
听起来，似乎以他们的判断并不能给这件事轻易下定论。
于是有电话打了过来。
侧眸。
接听电话的是个安保人员，语气恭敬，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抬脚就直接奔向了温柒柒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