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云璟几欲情绪失控，他完全不能理解沈知寒这种极为不理智的选择。
而沈知寒自己，却很清楚。
如今的局面，远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是否后退的。
况且......
能走到这一步，哪怕皆发生了些身不由己的意外，这也是是沈家那几个人共同的心甘情愿。
而他之所以在前面几个人明显折损了却还要继续面对的原因，就是为了他们共同的目的——
从某种程度上，助温柒柒脱离剧情掌控的一臂之力。
男人指尖扣在枪身上，分明随意，却带着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的力道。
不能退。
一旦退了。
不但可能其他人的牺牲也会白费，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就连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剧情豁口，也可能再难遇到第二次。
只要今晚他们能限制住时空局的人......
只要柒柒能成功借势吞并原女主光环势力扩大影响力......
只要她能相对更自由更自我地活在这片天空之下......
那整个局面便就是有可能会被彻底改写的。
无论是她的结局。
亦或是他们的结局。
以小博大。
机会就在今晚。
但也不排除，这样的推论只是一场虚妄。
毕竟他们没有办法去证实他们现在阻碍剧情正常发展的所作所为，真的会给温柒柒带来一丝一毫的便利。
但根据前几次的事件分析。
按理来说。
时空局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要适当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压在温柒柒身上的限制就会得到松动。
所以......
万一这一切的想法都是准确的呢？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也值得他们贸然一试。
再加上以沈封宴从之前的零星记忆中推断出来的结论——
时空局的人大概率是不会直接抹杀他们，毕竟之后的剧情还需要他们还衬托女主的魅力光辉，以及男主的废柴逆袭。
所以，被收回他们此次萌生的自主意识的可能性，反倒是更大了些。
既然这样的话......
如果结果是解放被困了125辈子的妹妹，那这样的交换......
也很有意义。
那样……就当是交换，起码还有活路。
沈知寒眸色幽深，眼底的沉静如同深海无声翻涌的暗潮。
他不想再与端木云璟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手指轻轻一推，冰冷的枪口便逼迫着对方不得不往后退。
“跑吧。”
男人语调低沉，目光冷厉，字字压迫：“别逼我对你下手。”
端木云璟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分量。
沈知寒从来不是说空话的人。
他甚至已经熟悉到几乎可以在脑海里描摹出，如果自己继续坚持，对方会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自己右腿侧面，哪一寸骨头会被击碎，哪一条神经会被彻底毁掉。
虽然沈知寒没对他这样做过。
但他可在他身边人看到过不少类似的例子。
喜怒无常，随心所欲。
在某方面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可即使这样。
他也绝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知寒自投死局。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一次紧绷到了极致。
几乎只差一个火星，争夺便又要彻底爆发。
然而就在此时，沈知寒那未调小的耳麦里忽地传来了裴叔急促的声音——
“二爷，检测到异常波动了！”
背景里夹杂着剧烈的跑动与人群的喧乱，话语仓促：
“波动范围正在扩大！”
“中心位置……”
裴叔的声音忽然一滞，勾结滚动，生涩艰难：
“在六少爷所在的舞台上。”
“二爷，不好——”
“滋滋滋————”
裴叔的话音还未彻底落下，震耳欲聋的麦克风里就突然窜出一声刺耳的啸鸣！
端木云璟心头一震，几乎是和沈知寒同步回头。
会场内，冒起了浓郁的黑烟。
变故，来了。
—
舞台上第三个节目方才谢幕，掌声尚未完全平息，第四场表演已无缝衔接般地展开。
雷纳图斯在这方面，似乎对时间的把控有些过于操之过急。
【他好像......很赶时间？】
【是有什么要来不及了么？】
【主线任务林薇雪的主角光环？】
温柒柒还思考着，帷幕眨眼间已经开开合合。
甚至都未给已经欣赏了三个节目震惊得朋友圈都发了十几条的观众们留出半分喘息的空隙，新的剧目纵然开场。
最先跃入耳帘的，是一缕温和的女声。
不张扬的细声细语莫名带了股沁入骨髓的强大力量。
如夜风轻抚，如温泉涓流，如离家尚久母亲殷殷关切的呢喃。
她吟诵着大地的恩泽，歌颂着土壤是人类的母亲，以无声的博爱孕育了万物，滋养了人类的成长。
听到这些的温柒柒顿了下。
如果说前面的表演还有些弯弯绕绕让人找不到规律重点的话，那这一场.......
就很明显了。
不过时空局为什么要和五行元素扯上关系？
还有，按照顺序，中间不是应该还有一场关于“水“的表演么？
难道是放在了后面？
这样的颠倒是为了什么？
少女思考的同时，女声悠悠然的几句话落下，会场骤然生变——
舞台四周原本冷硬的高墙，竟在观众的惊呼中缓缓开启了三道裂隙。
下一瞬，滚滚细沙从高处倾泻而下。
沙流在光影中折射出金色辉芒，虚拟投影随之铺展，大漠、原野、山川与丰饶的沃土交织显现。
天地的宏图在众人眼前缓缓舒展。
气象万千。
神圣而不可侵犯。
与之相随的，还有一道古老的咏叹调，如同佛音梵唱。
庄重。
空灵。
不满与抱怨也在这一刻被这盛大的一幕所折服，尽数消弭而散。
直到最后一粒细沙落下，舞台已然堆起了一层厚重柔软的“沙海”。
吟唱也在这庄严的氛围里渐渐归于寂静。
而作为这场表演的主控者，雷纳图斯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立在舞台正中央，垂眸不知在拨弄着什么机器的按键。
他身上的黑色魔术服也在这种特殊灯光的折射下散发着各异的光芒。
或称，五彩斑斓的黑。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散尽，那温柔如佛音般的女声也戛然而止。
片刻的宁静之后，五组少男少女鱼贯登台。
他们的衣着鲜明，色彩鲜艳。
好巧不巧，分为五个位置的服饰颜色正是那五种泾渭分明的颜色——金、青、蓝、红、褐，恰好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
灯光折射之下，这群人倒像是什么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神使。
神圣的美好总是吸引着人神往。
再加上是在如此圣洁庄重的氛围里，观众对接下来的表演就愈发期待。
从他们身上庄重典雅的服饰不难猜出，他们的歌舞多半也会是那种特殊祭舞。
比如敦煌飞天，又比如什么古老仪式。
然而......
音乐骤然炸响的那一刻，全场：“......”
根本就不是悠扬的古乐！
震耳欲聋动感十足的网络热门音调几乎耳熟能详地令所有人瞳孔震惊！
......有种期待了很久但是开出来一坨的无力感。
无语的同时，温柒柒也终于看清了舞台上雷纳图斯真正在干的事——
他......
居然是在调舞台灯光！
【......】
【时空局也要全能型人才了么？技不压身啥都学点懂点是么？】
随着雷纳图斯修长双指一推一拉，偌大的舞台被这五组人均分成五个区域，一侧灯光亮起就播放一侧专属的bgm。
“......”
这种形式.......
温柒柒好像在某些深夜无聊刷到了直播间里也见到过。
甚至......
连音乐都差不多。
“.......”
能用来形容温柒柒此刻心情的，大抵就只有......
礼乐崩坏。
有辱斯文。
成何体统啊！！！
别说......
虽然庸俗，但很洗脑。
——“观众宝宝，我们来接你上车喽，来喽来喽~美，好美~观众宝宝你最美~可爱可爱~宇宙无敌超可爱~肤白貌美大长腿~“
——“别墅里面唱K，水池里面银龙鱼，我送阿叔茶具，他研磨下笔直接给我四个字，大展宏图~”
——“外 刀马刀马刀马，外 刀马还驾刀~啊 啊喽闭口都佛修，都no打不累死都袜呆扫~”
还有两组一个是黑黑红红扫腿舞，另一个是掐脖扭胯扇巴掌......
从左到右还真都算得上是，看一遍恶心，看两遍必分享好友，看三遍心里竟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温柒柒：“......”
【时空局网速挺好啊，还能6G冲浪嗷】
虽然场面属实惹人，但在接连闪烁的灯光里，这种怪异竟逐渐衍生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错觉。
一组接着一组光影亮起，燥热的曲调，卖力的舞者。
看起来又的确是表演该有的风格样子。
似乎......
一切正常。
但很快，节奏被无形的手推向巅峰，灯光与音乐交织成一片暧昧的炽烈。
越来越快。
越来越热。
刚刚还不屑一顾的观众席里已经有人吹起了口哨。
还有人大声起哄，支持舞台上的雷纳图斯也搞个抖音直播，他们刷礼物打pK决定这些表演者的舞蹈顺序。
而这一切的源头，身处于燥热焦点的雷纳图斯，却浑然不在意。
他像是与台下人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里。
神情冷峻，男人的手指在掌控台上漫不经心地划动，操控的光线没有半点章法。
忽明忽暗，杂乱无序。
没有节拍感，也没有舞台美学，余下的......
只有赤裸的操纵。
短短几分钟内，温柒柒没能看透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但是猜来猜去，多半也是为了“土”这个元素做什么必要的流程而已。
或许这样的表演，也是被他情急之下随手拿过来凑数的而已。
隐隐还有些其他猜想时，温柒柒侧头扫了眼旁侧的观众席。
随后，怔住。
【！】
昏暗的灯影中，竟有人开始模仿起舞台上的动作了......
许是越怪越颠越离谱的东西，人类对其的好奇心和包容心就莫名地越强烈。
洗脑的短促旋律配合着简单的重复舞蹈，在强光的催化下，如同某种蛊惑的咒音。
几乎只是几个循环，观众席里便有人失了控似的轻轻跟着哼唱。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声。
还明显有些突兀。
但很快.......
模拟效仿的声音和动作同步扩散开来。
一个，两个，三个.......
人传人的现象，出现了。
不着调的哼哼声夹杂在节拍里，不协调的手舞足蹈与脚步声混乱交织，整座会场几乎是眨眼之间就陷入一种荒诞的合奏。
【人类的本质.......】
温柒柒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就是复读机。】
好在这些人只是模仿，并没有什么其他过分的举动。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随着那些加入“载歌载舞”的观众越多，台上那些五色舞者的服饰似乎.......
愈发鲜亮了。
甚至到了夺目的地步。
尤其是那些点缀的花纹，居然在诡异的灯光下闪烁着似被血液浸润般发出诡谲的光。
线条扭曲流动。
愈发真实。
就好像.......
下一瞬就能从布料上剥离出来，彻底复苏，化作活物。
将这个会场的所有人都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