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定山、张慧娘、林岁喜、林岁安坐在正屋内,连着郝婆婆也被请了来。
林定山面色看似沉静,端着茶水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
张慧娘已过了初闻许或心仪自己姑娘时的惊讶。
林岁喜看了阿姐一眼,自己之前果然没有看差眼,那许或对阿姐就是别有心思。
郝婆婆原是不参与林家家事的,待到明年林岁喜出嫁,她便要随着林岁喜去夫家颐养天年。
只是张慧娘来请她,她吃用都是林家的,又想着阿喜对她姐姐极为敬重,且林大姑娘待她也十分和善,便也来了。
林家众人都未发话,她便也兀自喝着茶。
“那许家小子,是你弟弟的师兄,也来过咱们家几回,咱们也知晓他,算是知根知底。”
林定山放下手中的茶盏,作为一家之主,又是自己女儿的婚事,他终是先开了口。
“只是那许或,命格不好。除了白夫人这个姨母,算是亲缘断绝。说难听了,是天煞孤星。你若与他......怕是对你不好。”
林定山话音刚落,张慧娘便道:“许家的事你在戏园子又不是没听过,他亲娘是他爹和后母害死的,又不是他害死的。他与其有那样的爹和后母,还不如没有的好。他爹和后母死了都还耽搁许家小子的前程和婚事,若还活着,我才定然不会考虑与那样的人家结亲。”
张慧娘声音不大,只睨了林定山一眼,林定山气势便短了一截。
“你......你们娘说得很有道理。”林定山点点头,端起茶盏喝茶。
“只是许或到底比咱们家门户高些,虽没有长辈在上头,就怕以后他欺负你,爹娘连话都说不上。”说着,张慧娘脸上露出了些忧色。
林定山也叹息一声,“你娘说得有道理啊。”
林岁安静静听着张慧娘与林定山一唱一和,手指在茶盏边缘划过,天青色的杯盏将她的手衬得更白,好似透着两分冷意。
“无论是低嫁、平嫁还是高嫁,谁能保证女儿不受委屈?”林岁安轻声道。
屋子里瞬间沉默下来。
他们也听出了林岁安话里的意思,想来她自己是愿意的。
也明白她说的道理。
就连将林岁喜嫁去知根知底,交好多年的余家,林定山与张慧娘都不能保证自己姑娘在余家不受委屈。
郝婆婆见众人沉默,扫了眼眼中只有担忧而没有不满的林定山与张慧娘二人。
“老身本不该对主家之事多嘴多舌,今日慧娘既请了我来,便也越矩说两句。”
“婶子您只管说便是。”张慧娘道。
郝婆婆点了点头,才缓缓道。
“爱子心无尽,更遑论是决定女子一生的婚嫁之事,父母总是要思量得更多,更周全些。但主君与主母也当想想,咱们大姑娘也不是刚及笄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她所见所闻的,说不得比之屋中诸位都要多。且大姑娘不仅有本事,也是极有主见之人。主君主母何不遵循大姑娘的意愿?”
郝婆婆说完,便不再开口。
郝婆婆与林家相交多年,她自己也曾在皇宫那样最尊贵也最凶险的地方当过差。
她没什么本事,即便年轻时在皇宫中当差,也仅仅是在裁造院当值,连尚衣局都没有混进去。
能安然活着到了年岁出宫,已是她处处小心谨慎,不擅行擅言擅专才有的善终。
而林大姑娘比她有本事,甚至比屋内在坐的众人都有本事。
小小年岁便有胆识卖身救母,入了侯府不仅能得到侯府老夫人的青睐,出府归家才两年,办作坊、开铺子,还为自己挣得了诰命,获得加封。
她仅仅是出府这两年,甚至做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
听说她以前年岁还极小时,便叫家中送弟弟读书,妹妹学手艺。
当年若没有大姑娘的见识,说不定便没有三公子的今日,也没有二姑娘的现在。
甚至,她也不会坐在林宅的厅堂中,与林家众人商议大姑娘的婚事。
林家,自也不会有今日。
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但也要瞧瞧父母的见识是不是比子女更高,父母所计的,是不是比孩子自己打算的更深远。
若没有,还不如听子女的意见,莫要耽搁子女的前程。
这些话,她虽不好明说,但言语的意思已经说给林家众人听。
依照大姑娘的本事,想来无论嫁谁,都能争来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郝婆婆称身子不适,叫林岁喜扶着她回了屋子。
待郝婆婆与林岁喜走了,张慧娘才问林岁安。
“许家那小子可有说何时上门?”
林岁安抿了抿唇,今日匆匆相见,许或没说,她也没想着开口去问。
今日他受了伤,血都已将裤腿浸湿,哪还顾得上说这些。
“他前些时日去并州剿匪,昨夜才归京。且受了伤......”
“伤得可重?”张慧娘问。
“得修养些时日。”林岁安回道。
话已至此,林定山与张慧娘反而松了一口气。
总得伤养好了才会上门,他们还有时间让自己缓一缓。
二老想得倒是挺好,谁知才过了三日,白夫人便领着媒人,与许或一起敲响了林家的大门。
听见门房说白夫人求见,张慧娘还欢喜地迎了出去。
谁知瞧见她身边跟着媒人和许或,以及许或身后抬着十几个箱子的随从时,脸上的笑瞬间变得牵强了起来。
“白姐姐,许公子,里面请。”她将白夫人与许或请进了院内。
许或与白夫人来得早,林家众人都在家中。
许或命那些随从将他带来的礼暂且放在外院,又吩咐白术将主礼,一对儿活雁提着,往内院儿去。
张慧娘请了白夫人等人落座,正在用早膳的林定山得了消息立即赶了来。
阿蛮本带着个小丫鬟去厨房取朝食,瞧见白夫人与许或来访,那白术手中还提着大雁。
她顾不得去厨房,忙吩咐了小丫鬟去取朝食,自己则穿过抄手游廊跑着回了林岁安的屋子。
她推了屋门进去,喘着气喊道:“姑娘......姑娘......许公子与白夫人带着媒人上门了。”
林岁安往头上戴发饰的手一顿。
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想来怕是勉强能下地行走,便叫了白姨登门。
“你悄悄去听着,说了什么,等会儿来报给我。”
林岁安吩咐阿蛮。
“是。”阿蛮应了,转身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