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熙朝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也不能强迫宣凝做她自己不喜欢的事，只好装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那你以后要是想通了，尽管来找我，我帮你开路。”
宣凝斜眼一瞥，忍俊不禁，“你这算是给我走后门吗？”
“喂，别说得这么难听，”贺熙朝煞有介事地挺直腰杆，“只不过是合理利用人脉而已，哪里谈得上走后门？”
况且我又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大导演，能专门给你单开一部剧的那种，影视圈里面前辈带后辈是常有的事，几乎已经形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即便有些人并不是很认同这一点，比如宣凝。
她的原话是：“就算我几年后要转型当演员了，也一定会凭借自己的能力接到好剧本，完全不需要依附他人。”
瞧瞧，多么天真！
贺熙朝无奈摇头，也不好当众驳她面子，只能尝试着拐弯抹角地提点道：“你现在年纪小，什么话都先别说太满了。”
“只要在这个圈子里多待一段时间，就会真正明白：没有人脉，寸步难行。”
并且这句真理，适用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从出生前的备产到离世后的火葬场，贯穿所有人的一生。
“抱歉了，我确实不需要接受他人的施舍。”宣凝依旧在面无表情地写着训练总结，丝毫不为其所动。
而全程听到两人对话的袁婉倾，倒是异常兴奋地挤在了他们中间，“她不接受，我接受啊！”
“贺老师，我出去之后想当演员，你能不能带带我？”
贺熙朝还没有回话，宣凝就忍不住率先质问道：“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想做演员？”
“啊，我之前没跟你说吗？”袁婉倾困惑地摸了摸脑袋，“我一直都特别想做演员的，因为演员赚得多，咖位大，可以明目张胆谈恋爱，还不用像爱豆那样在舞台上累死累活……”
“但你要在零下十几度的山顶吹冷风，以及在三十几度的大夏天里穿个七八层。”可惜还没等袁婉倾盘点结束，宣凝就冷不防浇下来一盆凉水。
没错，演员虽然待遇高，但门槛也高，在舞台上累死累活和在摄影棚里苟延残喘，一时间也说不准哪个更难熬些。
“……没关系的，我会准备好暖宝宝和冰凉贴！”
袁婉倾只用了三秒钟，就坦然接受了转行做演员可能遭遇到的一切困难，扯着贺熙朝的衣角扭啊扭，“贺老师你带带我嘛，我的要求不高的，尽可能跟你进同一个剧组就行了！”
行，你这是奔着演戏去的，还是奔着贺熙朝去的？
由于袁婉倾这段花枝招展的撒娇过于强悍，让宣凝猛然感觉到后背一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贺熙朝亦是。
“可……可以啊，”贺熙朝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爪子扒开，“你之前有没有学过表演，或者进过其他的剧组？”
“没有。”
“这样的话，最好还是从小配角起家，会更保险一点……”
袁婉倾一没资历，二没公司，妥妥的新人小白一个，虽然说在这档节目学员里面热度不错，中上水平，但放眼整个内娱，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好在她形象不错，就冲着那么一张脸，也肯定会获得不少导演的中意。
小配角戏份少，也不需要多么专业的表演能力，可以借着他贺熙朝的名头，先把袁婉倾送去剧组历练个两三年，拍戏的同时学习表演技巧，再加上在观众跟前混个脸熟。
如果袁婉倾真是适合吃这碗饭的，培养个几年出来之后，担当一些小制作剧里面的女二女三，绝对是不成问题。
若是运气好点，没准还能碰上个女主。
贺熙朝当机立断，“我会去帮你留意适合的本子，差不多是女五号开外的番位，能接受吗？”
“能能能，当然能！”袁婉倾开心得像是一只吐舌头的萨摩耶。
配角好啊，配角多轻松！
更重要的是，还不会因为演技问题而被全网黑；如果剧播出后的数据不好，怪谁也怪不到一个十番开外的配角头上！
贺熙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皮夹子，再从里面拿出一张小卡往前一递，“这是我的名片，你出去之后可以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找到我。”
“天哪……”袁婉倾毕恭毕敬地接过名片，双眼亮闪闪的直冒绿光，“没想到我一个从来没有拍过戏的小糊糊，居然能抱上个这么坚挺的大腿，这简直是……哎呀！”
袁婉倾的一番感叹还没有叹完呢，就被宣凝突如其来的一脚给强势打断了。
“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的大腿吗？”宣凝双手叉腰，怒目圆瞪，像极了一头看见红布的西班牙斗牛。
袁婉倾赶紧缩着身子，慌里慌张地试图组织语言，“呃……那个……人不能在一根大腿上吊死嘛，肯定得多抱几根，有备无患！”
屁嘞！
我还不了解你嘛，见色忘友的花痴少女！
就想着用完我之后无缝衔接投奔他是不是，你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妙！
宣凝恶狠狠地瞪了袁婉倾一眼，将对方吓得直往刘窈身后躲。
刘窈也因此而顺势瞄了一眼她手上的名片，不禁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会在名片上写出自己的微信号。”
而且后面还跟着一个黑白二维码。
贺熙朝若无其事地开口解释：“微信是这个时代最普遍、最高效的社交平台之一，作为名片，当然也应该与时俱进。”
与时俱进是与时俱进了，但难免感觉有些不太正式。
尤其那张名片还是浅紫色的，角落上点缀着几朵淡淡的丁香花纹样，像贺卡，像便签，却偏偏不像是名片。
因为这设计实在是过于独特，刘窈也忍不住往袁婉倾手上多看了几眼，刚好就被对面的贺熙朝精准捕捉到了。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一张。”
“不用了，”刘窈赶紧收回视线，“我并不想去拍戏。而且我这个年纪，也几乎没资格再去考虑什么转型不转型的。”
“你今年多大了？”
“我是92年的。”
啧，这人真不会聊天，哪有一上来就问女孩子年纪的？
然而贺熙朝作为一个直男，才不会在意这些弯弯绕绕的忌讳，此时的他，正在脑海里认真计算着刘窈的年龄。
92年出生的，那么今年应该就是……28岁。
“你这个年纪完全没问题啊。很多演员也都是在快三十岁的时候，才拍摄了人生的第一部影视作品，那些三四十岁才开始走进大众视野的演员，同样比比皆是。”
娱乐圈确实是吃青春饭的，但也请不要忽视那么多大器晚成的例子。
刘窈勾唇苦笑道：“这也仅仅是对你们这些男艺人来说吧？女艺人一旦超过了三十五岁，就跟退休没什么区别了。”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男人三十而立，人生和事业全都处于刚起步阶段，意气风发；然而女人三十岁就已经是半老徐娘了，青春年华一去不复返，人生也开始迈入了下坡路。
虽然现在改革开放，男女平等，但不知为什么，这个离谱的观念就像是刻在所有中国人dNA里的一样，根深蒂固到无法拔除，普遍运用于催婚、催生和社会工作等各个场合。
刘窈没有办法改变世界，就只好选择拼命地督促自己。
刘窈知道她现在要为自己做出来的每一个选择负责，将每一个舞台都当作最后一场表演，竭尽全力去做到最好，因为她的身后，早就已经没了退路。
她不像袁婉倾那么漂亮，就算去当个废物花瓶，也能获得无数观众的青睐，也不像袁婉倾那么年轻，有的是资本去试错、去冒险。
如果这次还不行，那便是真的不行了……
头顶冷不防地传出来一声调侃：“女爱豆的年龄限制可比女演员的大得多，但你不还是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地干了六年？”
口口声声说自己现在输不起，但却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甚至还坚持了这么久，也实在说不准她到底是勇敢，还是怯懦。
贺熙朝再一次摸出了皮夹子，“名片你也拿一张吧，有需要的话尽管来找我。要是带不起你，我宁愿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犹豫了许久，刘窈终究还是决定将紫色名片接过，认认真真地收在帆布包的夹层口袋里。
“哦~原来贺老师难得一次参加综艺，其实是打算过来撬墙角的呀？”陆湘娉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目睹了一出好戏，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笑得一脸玩味。
贺熙朝将双手一摊，坦率直言：“我只不过是给她们的未来提供一个新的选择而已，究竟何去何从，还得要看她们自己内心的想法。”
“所以当时你的女朋友，也是这么被你一路提拔上来的？”
好嘛，此言一出，满座冷场。
众人纷纷表示陆湘娉你可真会聊天啊，提什么不好，非要在女团选秀里提助演嘉宾的女朋友，而且还涉及着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话题！
袁婉倾下意识把名片往身后一藏，刘窈在后面缩着不声不响，试图把自己融入空气。
宣凝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贺熙朝，但在理智回笼的那一刻，却又立马移开视线。
哼，我平白无故心疼他做什么，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抢我的人，纯属活该！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关贺熙朝的事，毕竟是袁婉倾主动凑上去的嘛……
他现在应该也很尴尬吧，我该说什么替他解围才好呢……
然而这一切，似乎也不需要宣凝去操心了。
周净瞳放下手中的平板，再随手取下左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语气虽是她平时一贯的柔和，却明显带着敛容屏气般的愠怒：“有时间在这里闲聊，没时间训练吗？”
“别人叽叽喳喳吵了这么久，你都没个反应，偏偏我一张口，你就急了，”陆湘娉懒散地托着下巴，依旧不忘用阴阳怪气的话来揶揄她，“真不愧是同一个公司出来的，护人都耽误不了一会儿！”
依照陆湘娉最开始的推测，周净瞳听到这番话后，要么气恼，要么羞涩，要么就是欲盖弥彰般的推脱，不管是哪个反应，都有意思得很！
可万万没想到，周净瞳选择了一个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处理方式——
以牙还牙的报复。
“我就护着怎么样了？总好过你们一个两个，组团占人家便宜！”
周净瞳一边喊话，一边伸出双手，无比灵活地在她身上挠啊挠，还专挑脖子、小腹、腋下、大腿内侧这些非常敏感的地方，直将人挠得仰倒在地上狂笑，爬也爬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你不讲武德……哈哈哈哈……
错了错了，我真的错了……哈哈哈……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哈哈哈哈……
周净瞳也不仅仅是针对陆湘娉一个人，连带着旁边的袁婉倾也一并受了牵连，整个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好在刘窈眼疾手快地溜了出来，轻轻松松往宣凝后面一躲，风平浪静。
咳咳，她们两位一个花痴一个八卦，都该好好惩罚惩罚，只要别连累到无辜的我就行了。
另一边，周净瞳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轻松松碾压了陆湘娉和袁婉倾，惹得她们两个求饶不止，悔不当初。
毕竟痒，可是人类最难以忍受的一种感觉，没有之一。
这画面虽然极其混乱，但又无比和谐。
“今天上午的事情，我想替湘娉给你道个歉。”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之后，贺熙朝主动要求送周净瞳回宿舍，二人并肩行走在僻静无人的小路上，无八卦之乱耳，无狗仔之劳形，任由渐落的余晖，透过枝叶交织而成的缝隙，打在轻微晃动着的衣角处。
贺熙朝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对方说的，应该就是上午时候陆湘娉的那几句调侃，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我的心灵还不至于这么脆弱，会因为一个玩笑而斤斤计较。”
相反，她们现在敢开自己的玩笑，也就代表着她们已经渐渐接受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净瞳默默转过头，盯着她的侧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鼓起勇气问道：“你和云霓的事情，就打算一直这么瞒着所有人？”
贺熙朝步伐一顿，神色隐晦。
“……再等等吧，”他仰天长叹一声，眼睛一闭，仿佛是瞬间卸下了所有的力气，“我还需要她这个女朋友的身份，给我当挡箭牌。”
“一直挡到你离开踏沙行为止吗？”
周净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噙满了泪水，“你真的能够离开？”
离开那个把他当做摇钱树的公司，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个愿望很简单，但对此刻的贺熙朝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遥不可及。
贺熙朝眸光一闪，略显慌忙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小号手帕纸，递到周净瞳跟前，“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件事情来了？”
现在那些烦人的东西都不在，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地去想它呢？
“虽然你和云霓从一开始就是假情侣，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周净瞳抽出纸，轻轻拭了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万一有朝一日，你遇见了自己想要……陪伴终生的人，难道还得像那些不能谈恋爱的小偶像一样，躲躲藏藏吗？”
“现在的我还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你也无需因为担忧我，而惹得自己心神不宁。”
贺熙朝的本意是想要安慰周净瞳，可谁曾想这话一出，对方反而还哭得更凶了。
虽然她强行压抑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在夕阳映射下，散发出晃眼的金光。
他忍不住想要轻抚她的背，却在指尖堪堪触碰到发丝的一刹那，猛然收回。
想要陪伴终生的人么……
我其实，早就已经遇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