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凝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目瞪口呆”四个字，在对方说完之后就忍不住问道：“那个时候……你到底多大？”
林致雅歪着脑袋想了想，“当时我好像还挺小的，差不多十一二岁的样子，反正还没有上初中。”
一时间，宣凝的内心波澜起伏，许久难安。
既有对林致雅小小年纪私自纵火的举动表示震惊，又有对那些变态连小学生都不肯放过的行为表示厌恶。
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拿对方怎么办才好，夸又夸不出口，骂也骂不出来。
虽然在那种特殊情况之下，优先选择自卫是绝对正确的，但人家店里的沙发又做错了什么呢？
而且火焰加酒精，一个不注意就会直接爆炸，你是真不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下次绝对不可以再这么做了！
但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小女孩从当时的情况下迅速脱身呢……
宣凝咬着嘴唇纠结了老半天，最终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憋出一句：“你确定你小时候的性格是安静内敛，隐忍自卑？”
林致雅不假思索点点头，“当然了，我有必要在这一点上跟你扯谎吗？”
可看着林致雅现在的这副模样，以及她进入公司之后的那些丰功伟绩，实在是让人想象不到啊……
宣凝将人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量了好几轮，企图在她身上找到些许往日的模样，哪怕是只有一丝一毫，亦可当作对方那番言论的佐证。
但她终究还是无功而返。
安静内敛，隐忍自卑。
现在的林致雅跟这八个字，压根就没有半毛钱关系嘛！
只是因为那些意外经历，就能让她一步步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林致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随手捡起一片落在栏杆上的柳叶，轻声感慨道：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哪怕是人的性格，也会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化，而与从前判若两人。”
就比如说她最开始的时候，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唯有乖巧懂事闷声干活，才能尽可能避免被迂腐的家长挑刺责骂。
表面上看是木讷，但其实也是为了顺应环境，自我保护，在暗无天日的困境之中，努力将自己所遭受的伤害减到最小。
后来，她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小练习生，正式接触到了灯红酒绿的娱乐圈。
在这个圈子里，保守内敛注定没有出路，你必须得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值得他人喜欢的商品，如果没有生来过于出挑的外貌，那就只能依靠独树一帜的风格与内核。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面，她几乎是拼了命地努力，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自己关在练习室，天天对着镜子，调整自己微笑时嘴角勾起来的弧度。
就连当时在手机上下载的音乐，也全都是一些相声贯口，否则她现在又怎么能将《报菜名》背得如此一气呵成呢？
她知道自己没有万众瞩目的外貌，也没有卓越不凡的家室，若想要在对手如云的娱乐圈里吸引到足够多的粉丝，成功拿到好资源，就只能依靠专业能力和人设定位。
自此之后，公司每次出新物料，林致雅都会是人群之中最亮眼的那一个，无论是唱跳实力还是性格综艺感，她都能将其他人甩出好几条街。
她的粉丝量，也是所有小练习生里涨得最快的。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发现，自己好像需要一种新的自保手段，才来守护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既然隐忍和退缩会促使那些没事找事的人得寸进尺，变本加厉，那就让他们来看看自己的锋芒，让他们以后不敢再过来招惹。
即便是现在，都还会有很多黑粉指责林致雅私底下行为不端，待人接物没有礼貌，生活作风也不够正派，像是不良少女小太妹。
林致雅自始至终也没有理会那些恶意诋毁的言论，放任其自然发酵，甚至在某些时候，她自己都没觉得那些黑粉说的有什么问题。
小太妹怎么啦？
小太妹至少是雷厉风行，有仇必报，不会任人欺负，也不会没完没了地受窝囊气！
渐渐的，她终于将自己进化成了一枚暴躁小炮仗，谁惹我我就炸谁的那种。
在江心苇苇的时候，是为了保护自己。
在秋月白的时候，则是为了保护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妹妹们。
当年秋月白创立之初，所签约的第一个艺人，就是林致雅，同时她也是秋月白现在这十几个小女孩中，唯一一个从“养成系顶流公司”江心苇苇跳槽过来的。
她在上一家公司里，连着好几年都是岁数最小的妹妹，可到了新公司后，却摇身一变，直接成了年纪最大的姐姐。
真是新奇的体验呢！
秋月白里的女孩子，大部分家庭情况都很普通，没办法给她们提供什么托举助力，其中还有那么两三个，就跟林致雅一样，一样的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是被星探从福利院里挖掘出来的。
不过妹妹们都还太小了，训练时长也比较短，完全没有达到能够成团出道的水平，而且秋月白这个公司也穷得很，单从这一点上看，绝对是不如原先那家江心苇苇。
所以这几年里，整个公司都全靠林致雅一人挣钱顶着，尤其是在公司老板住进疗养院之后，她还毅然决然地撑到了代理老板的业务。
训练生活两手抓，她是又当姐姐又当妈，时不时还得帮忙辅导小孩们的文化课作业，以及分出精力来操心自己的工作。
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硬生生的又瘦了一大圈。
日子虽然很辛苦，但林致雅倒是过得特别开心，比之前在江心苇苇的时候还要开心百倍。
至少在秋月白里头，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能不做什么，根本就不需要外人过来指手画脚，妄加置评。
与此同时，在跟公司小孩的相处过程中，她渐渐找到了一种素未谋面的“家”的感觉。
就是这种感觉，恰好帮她补齐了心里面缺失的那一块区域。
如此，才终于有了现在灵动而鲜活的林致雅。
若是以她现在的眼光回望过去，欣赏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大部分也都不是特别理解。
简单来说，就是有将近一半的行为都太懦弱了，而另一边的行为又太偏激了。
但她不可否认的是，那些看似头脑不清醒的行为，确实都是当时的她所能做出来的最优决定。
或许自己现在的选择，也会被那个未来的林致雅所嫌弃。
但谁又在乎呢？
活在当下，不负今朝，抓住每一次得之不易的机会，也不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遗憾。
宣凝若有所思地扭过头，刚好对上林致雅那双明亮璀璨的眸子，正如同山野间的一汪清泉般纯澈干净，可她偏偏就是看不透，只觉得其深不可测。
“所以真正的林致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真正的林致雅……”对方将眉头一挑，玩世不恭的嘴角悄然歪起几分得意，“当然就是那个从小到大，都以挣大钱为毕生心愿的艺术家呀！”
就像是童年记忆中的那一丛栀子花，无论是屈居于穷荒山野，还是供养于富丽高堂，栀子花永远都是栀子花，一香传百里，圣洁又绚烂。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千万般情调，尽在不言中。
迎着拂面而来的晨风，林致雅张大嘴巴，煞有介事地长吐一口气，顺势就将视线转移到了身旁的宣凝身上，“行，我的事情已经说完了，接下来也该轮到你了吧？”
宣凝心中微愕，一脸茫然，“什么轮到我？”
“我都把我自己的过去原原本本和盘托出了，你就不能礼尚往来一下？”
啊这……
好生离谱的规矩，真是让人闻所未闻，并且还无法反驳呢！
望着对方兴致盎然的目光，宣凝不禁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那个，我可以不说吗……”
“当然不可以！”林致雅瞬间就把音量拔高了好几度，活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这样我岂不是吃大亏了！”
现在你对我已经算是知根知底了，但我对你的家世背景，却依旧还是一无所知，这样一点也不公平！
“我的过去实在没什么好打听的，也远远不如你这么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宣凝顶着一张略显僵硬的笑脸，开始故作镇定地兜圈子，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
可她越是这样遮遮掩掩的，反而越发勾起了林致雅的好奇心。
其实林致雅本来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并没有故意窥探别人隐私的恶趣味。
但现在，她直接大手一挥，“好吧，既然你自己不愿意主动说，那就只好让我来问了。”
“首先，第一个问题，”她飞快地伸出一根手指，怼在宣凝鼻子前，差点没把人吓一跳，“你家里是不是特别有钱？”
宣凝在惴惴不安之余，又情不自禁地抽了一下嘴角，“……这还真像是你能问出来的问题。”
“少废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不跟我说实话，我就直接把你丢到湖里去！”
眼看着对方的双手已经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仿佛真的是要将自己从地上拎起来，再一把扔到湖里面。
宣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立刻摁紧她的手提醒道：“你千万别动手动脚的，我可不会游泳！”
林致雅闻言，眯起眼睛，笑得一脸阴森，“别担心，我会游泳，等你快淹死的时候，我就会跳下去把你给救上来哒~”
然后再继续重复几次，直到你乖乖听话为止哦~
她每说完一个字，宣凝的脸色就要白上一分，犹如一张刚刚晒干的宣纸，苍白到几近透明。
林致雅啊林致雅，你要是生活在古代，当真可以捞到一份刑部高级顾问的美差！
虽然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能做出这堪比十八层地狱刑罚一样的事情来，但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宣凝果断高举双手，不带一丝犹豫地闭眼大喊：
“好了好了好了，我投降！”
“我承认就是了，我家……啊不，是我外公家，确实挺有钱的。”
林致雅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手，后退一步继续追问：“具体多有钱？”
宣凝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也就……普通有钱，普通有钱而已。”
很好，眼神飘忽，声音还结巴，就算不用测谎仪，都能百分百确定她说的是假话！
林致雅也懒得揭穿她，索性大胆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是比夏程程家还要有钱吗？”
“当然不……”
“嗯？”
林致雅面无表情的一声冷哼，瞬间就让宣凝的满腔热血熄了火。
只见她将嘴角一耷，蔫里蔫气地托着下巴回答道：“好吧，你猜得没错，我外公家里确实是比破产之前的夏氏，还要有钱那么一点点。”
语气之中，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一般的认命。
反观一旁的林致雅，她倒是越听越兴奋了，双臂撑着湖畔栏杆，一边摇头晃脑一边随口打趣：“说实话，我实在是有些搞不清楚你这个‘一点点’的额度。”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那到底是“一点点”还是“亿点点”，就干脆些给人个准信呗！
宣凝偏头看了她一眼，无奈轻笑，只能将自己过去的家庭环境，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
“我外公家确实是做茶叶生意的，而且还是世代从商，祖上积累了好几百年的基业，一直流传到了如今。”
“不夸张的说，现在市面上所有的中高档茶叶品牌，有一半都是直接归属于我们宣家名下，而另一半，也都或多或少地同宣家有着密切合作关系。”
林致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抬起手紧紧捂着疯狂跳动的心口，“四舍五入一下，这不就相当于行业垄断了！？”
宣凝轻轻咳嗽一声，忙不迭解释道：“当然也没有这么夸张啦，就比如说那些刚创立两三年的新兴品牌，我们宣家就管不到。”
准确来说，其实就是懒得管。
茶叶这东西和烟酒一样，最是依靠品牌效应，像那种不知名小公司整出来的不知名小品牌，十有八九都做不起来的，不出五年时间绝对会倒闭一大片，哪里又有资格能让堂堂宣家多看一眼呢？
“所以你是跟你妈妈一个姓，从小在外公家生活？”
“对，宣家的女儿不出嫁，只招赘，这是我们家族从明朝初期就开始定下来的规矩。”
林致雅敏锐察觉到了一个华点，心中又是一惊，“难道你们家从明朝就开始做茶叶生意了？”
宣凝马上摇头否认，“当然不是。”
可还未等林致雅松下这一口气，她又紧接着道出了后半句话：“是从宋朝开始的。”
林致雅一口气没上来，卒。
好家伙，这可真是好家伙，你们家族的历史当真称得上一句源远流长，妥妥的经商世家呀！
即便是放在当年鼎盛期的夏氏旁边，都能一秒将对方衬托成土鳖暴发户。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娘身边居然隐藏了一个世家出身的千金大小姐，还tmd隐藏了好几个月，宣凝你这个死丫头片子欺瞒得老娘好苦！！！
宣凝：你要相信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毕竟是你自己非要在这里问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