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让最近很忙。
忙着以茹家的名义请客。
茹家现在虽然没有洪武,永乐时候的风光,茹让也自嘲自己家为末流的家族。
虽是末流家族,但在这长安经营了数代人,也是有着不小的势力。
他家若是让别的家族买些其他的东西,别家或许会拒绝,会不给面子。
但若是买砖,这就是小事了。
不管有没有用,买个几百块,给茹家一个面子,搁在那里平时也是用的着的。
去年八月的那场大雨淹没了半个长安城,
虽然水很快地就退了,衙门对百姓说城里伤害不大,但倒塌的屋舍也随处可见,很多家的墙塌了。
牲口棚子也倒塌了。
如今,有了这些便宜的砖,很多人家就想着盖的结实点,反正砖石不贵,买砖还能让茹家欠下一个人情。
何乐而不为呢?
余令没有茹让那么大的面子,能请的动那些乡绅士人。
但余令也没有闲着。
余令开始对城里的那些匠人“动手”。
条件很简单,只要这些手艺人被请去干活的时候,顺口提一句自己的砖便宜,夸一下自家砖石的优点。
只要成单了,那就有报酬,报酬也很简单……
这法子不是余令发明的,这法子是后世余令跟那些装修房子学的,他们在粉刷墙面的时候会推荐哪款油漆好。
余令觉得这个法子好,就用了,这次把匠人手艺人,聚在一起就是做这个。
下馆子,请这一大群人吃了一顿饭,
主人家用多少,你就可以从里面抽成。
不要小看这些手艺人,这些人几乎分布在长安的每个角落。
垒砌灶台的,盖房子的,还有专门给人修坟茔的。
这些人虽然处于最卑微的角落。
但没有他们很多事情都会寸步难行,他们干的都是和每个人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
没了他们还真不行。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半信半疑。
在做工的时候抱着试试的心态跟东家推荐一下南山的土砖。
东家采用了,等匠人把活做完,才回到家,一个高大的小子带着一个小孩就把钱送到了家。
大的叫如意,小的叫来财。
钱给的很足,都快比做工的工钱都多,而且跟当初吃饭时承诺的一模一样。
张大望着钱袋子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给人盖了一个做饭的灶台,干了两日,管两顿饭,累死累活。
工钱是十个钱。
可自己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就赚了五文钱。
如果自己去帮别人起宅子,只要用子午集那里的砖。
那钱是不是更多?
张大突然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自己手艺好,大家搭建灶台都喜欢找自己。
如果让找自己垒灶台的都用子午集的砖?
那这钱不比白捡的还要快?
张氏望着自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男人,心里颇为担忧。
莫不是今日做工,又碰到一家拖欠工钱的?
“当家的?”
张大闻言回过了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很好看的微笑,朝着自己的婆娘招了招手。
张氏连忙走了过来,望着手里的整整齐齐的十五枚铜板,惊得合不拢嘴。
她清楚地记得是十文钱,这是行情价,在长安做工,只能比这个低,不可能高。
“当家的,这次东家这么大方?”
张大什么都没说,笑着望着自己的婆娘:
“咱们要个娃吧!”
张氏狠狠的白了一眼自己发疯的男人,把钱收下,把一大碗面塞到男人怀里,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一直跑到灶台前。
刷锅声响起,过了片刻,那边传来了张氏故作平淡的问话声:
“当家的,你好几日没洗了,一身泥,我烧水你…你洗个澡吧!”
张大笑了,点了点头:“好!”
张大的变化只是其中一家,很多如他一样的手艺人在这个夜晚有些睡不着。
余家、茹家良善啊,自己就动动嘴,钱人家都送到了手,这人好啊,以后做活就推荐南山的砖。
虽然黑是黑了点,谁家砖在太阳底下晒个几年不黑啊。
余家做生意的手段并不是没有人这么做。
但给的这么多,说到做到的却只有这一家。
朱县令闻声也动了起来,他觉得去年水患淹了长安是水渠年久失修,他害怕今年再来一次,于是他开始出入各个大户家。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在给茹家铺路呢。
知道了又如何?
修水渠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利好的事情,万一今年又有大雨呢。
三日之后,五百两银子落到余令和茹让的账头上。
衙门这次要采买三万块砖石,要的是一尺长,四寸厚的大砖。
余家煤石生意又接了一个大单,二百两的煤石采购单。
南山窑口由一个变成了三个,原本清理河道和沟渠的人由七个村子变成十个村子,妇人和孩子都上了。
妇人负责和泥。
后来的这些人是按日算工钱,一日两个钱,制坯的劳力工钱另算。
具体是多少没有人知道,余令不让说,反正所有人都羡慕制坯的人。
装窑人工余令选择了半大的孩子。
在这个不忙的季节他们最闲,他们闲着很不好,精力旺盛的他们会想着法去玩。
很多孩子玩着玩着就玩出了毛病。
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意,能克制住自己,有的孩子玩着玩着就成了贼偷。
余令在京城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
因为没有人管,打起架来不要命。
所以,余令给他们开了一文钱的工钱,外加一顿饭。
不是余令吝啬,更不是虐待童工,这个活原本其实可以不花一分钱的,制坯的工人会顺带的把这活做了。
余令这是善举。
因为这个善举,余令的名声再次拔高。
不欺负人,不骂人,只要把活做好,承诺的什么就能做到什么。
望着忙碌且听自己指挥的数百人,余令抬起头望着南山。
这附近的沟渠快清理完了,泥也少了。
山上虽然有很多土,但那里都有主,可以挖,但得给钱。
只要这么做了,收益就少了,这完整的一个行当里必有一群人的收益是受损的,钱倒无所谓。
余令在乎的是信誉。
在大明,只要信誉好,你去拿货可以不用给钱,什么时候有了再给。
只要信誉好,那就可以随时白手起家。
信誉不好,那就得真金白银说话。
朱家的信誉就不好,真要找个由头。
那还得从第一任秦王开始,如果这天下不是姓朱,没有人愿意跟朱家来往。
而且,城里对砖石的需求也不是无穷无尽的,砖石生意迟早会归于一个非常平稳的时期,也就是不赚钱。
需要迫切的“转行”!
所以余令把目光瞄准了南山,瞄准了在山里收保护费的那群人,做生意赚钱,也没有抢钱快。
家里的那位可是活向导。
“令哥,泥好像快不够了!”
余令点了点头:
“是啊,你想想去年被大水淹没的沟渠,你再看看现在的沟渠,我头一次见有人把沟渠挖的这么深。”
“啥意思!”
“啥意思?这生意做不长久了呗!”
茹让明白了余令的意思,他知道用别人的山来烧砖一样可以赚钱,但成本无疑增大很多,便宜砖的优势就没了。
生意场跟做人一样,运气来了就赶紧往死里干,一下子就能赚一辈子甚至数辈子的钱。
一旦时运不济……
那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不知道的是,余令、他茹让,再加上这群人都是彼此的时运。
可茹让舍不得,他舍不得发钱的时候众人的笑脸。
有的人甚至磕头拜谢自己,喊着荒年不可怕了。
舍不得,那一张张笑脸。
可是……
茹让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余令道:“你有法子对吧!”
“有!”
“什么法子?”
“进山剿匪!”
茹让闻言扭头就走,他觉得余令的想法太疯狂了,就凭这群老弱病残,去南山剿匪,怕是进去送死吧!
走了几丈距离,茹让又折返回来。
“多大把握!”
“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