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顾氏停牌了。”赵俊毅抱着双臂,站在沈余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副悠哉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紧张。
“吕家持股比例多少?”沈余坐在办公椅上,问站在桌前的周昀。
“25.1%,另外,安达保险停牌前增持了,增到了5%,这是之前我们没有料到的,他们是突然有此操作。”周昀回。
“巨大的蛋糕谁都想过来分一口呗,安达保险和顾明远站一队的,”赵俊毅走到桌前,倾身靠近沈余,“插播一个题外话,我之前就想问了,这几天太忙,一直没找到机会,你这块手表哪儿来的?这么奢侈啊,沈总。”
沈余靠着椅背,伸着胳膊对着俩人展示了一下腕表,眼中满是得意与开心第说:“顾尧送我的生日礼物,就算你不问,我也会找机会讲一下它的来源,那可是一个充满爱意的漫长故事。”
老板被老板娘用千万豪表包养了怎么办?在线等,很急!周昀面瘫着脸想。
“哦,知道了,题外话结束,重新回到安达保险上来。”赵俊毅挑起话头,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走到旁边沙发上坐下,回归正题。
“没事儿,有的是机会给你讲,”沈余说,“安达保险介入的这个时机很好啊,不论吕家还是建宏,任意一方和他们联手,比例超过30%,就可以直接控制顾氏了,所以两边都需要拉拢他们。”沈余说。
“顾明远这段时间一直在市里,市国资那边不知道什么想法,建宏那边不会是再增持了,如果市里介入,那么势必要换掉建宏,让顾明远引咎辞职,”赵俊毅说,“而且代持的一把手不会这么轻易地暴露自己,只会牺牲顾明远。”
“无论哪一种结果,我们的目的都达到了,复牌后一旦市国资有动静,几家机构手上的牌立刻抛掉,吕家那边也提前跟他们打好招呼,不要盲目前进。”沈余说。
“可是,按照吕家现在的状态,他们不一定会停下来,眼看胜利就在前方,不会轻易放弃。”周昀说。
“我们做到应有的风险提示就行,至于他们听不听,就在他们自己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跟各方沟通的证据一定要收集好,会议纪要、视频、语音等等,以防后续有人反水。”沈余说。
“另外,您之前让我查的病例,已经查到了,这是全部的资料,”周昀把一沓纸放到他面前,“顾先生住院时间最长的那次是因为酒精引起的胃出血,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前两次时间不长的住院记录也是因为酒精中毒,心理方面就是轻度厌食症、恐慌症以及创伤后应激障碍,详细的诊断报告以及治疗记录都在这里了。”
赵俊毅一听是顾尧的病例,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拿起桌上的详细报告看了看,“那现在已经痊愈了吗?”
“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就是心理治疗还需要持续,他最近一次去做心理治疗的时间是上个月18号。”
沈余从刚才周昀提到病例时心跳就猛地加速,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干净整齐的指甲陷入掌心,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地敲着座椅扶手,嘴角紧紧抿着,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拳落在他内心最深处,砸得他脑子发蒙。
想到录综艺时的那个下雨天,顾尧的恐慌症发作,而三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候也是在下雨天,一切都有踪迹可寻。
他没有痊愈,直到现在还在承受着懦弱胆小的自己带给他的伤害。
当初来自顾明远的压力,沈余一开始还能顶得住,无论是沈建成还是行业打压,他都能够以一己之力去改变局面,直到顾明远来找他,不仅仅是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拿不到,甚至连顾尧也别想再继续拍戏。
那时顾尧刚接到第一个男二的戏,两人刚刚为此事庆祝过,他不可能让顾明远毁了这一切。
谁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接下来沈建成入狱、自己的信息被公开从而承受全网的暴力、奶奶病重以及学院找他谈话等等,他终于妥协了,跟顾明远谈好条件,选择与顾尧分手。
如果现在再让他选一次,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选?
他也很想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为了一个人而不顾一切,那未来呢?他和顾尧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如果在一开始就被扼杀,那么后面怎么发展呢?
碌碌无为平庸地过完一生,当然也会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可以成功,毕竟辍学创业的成功案例也不是没有过。
但现在早已不是以前的红利时代,没有毕业证的自己就相当于一个高中生,没资源没背景没关系,又不是武侠小说,遇到高人指点立刻变成武林高手,现实中这样的他只能够勉强糊口,还要带着顾尧一起。
破旧狭窄的出租房,他让顾尧住三年多已经够了,不可能一辈子困在里面。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三年后的今天顾尧还被分手的痛苦折磨着,而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和他重新在一起。
顾尧经常说他是混蛋,这么看的确是很混的,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沈余轻声说。
“你没事儿吧?”赵俊毅把手中的报告放下,担忧地问。
“没事儿,放心吧,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沈余硬扯了一下嘴角,勉强地笑了笑。
“好吧,有事儿随时叫我。”
“嗯。”
赵俊毅和周昀出去后,沈余盯着桌上的病例报告,深呼吸了一下才抖着指尖拿起来,看到患者那一栏写着顾尧的名字,死死盯着那两个字,仿佛要将纸张烧穿一个洞。
【患者食道静脉显露,食道黏膜自贲门撕裂至食道中段,撕裂处有一血管破口,血红蛋白明显降低,提示大量失血,诊断为急性酒精中毒伴有消化道大出血。】
【患者食欲减退,进食量明显减少,对吃饭感到厌烦和抗拒,体重急剧下降,身体疲倦和虚弱,情绪不稳定,出现严重睡眠障碍,根据临床表现、体格检查和辅助检查结果显示,诊断为轻微厌食症。】
......
每一份病例都写的非常详细,前因后果,诊断过程,术后恢复等等。
沈余眉头紧皱,每道褶皱里都淤着灰色的阴云,他看得非常仔细,目光拂过的每一个字连带着标点符号都变成了带着尖刺的利刃,精准无误地刺进他的心脏,疼的他眼眶通红,嘴角像是被撕扯着,轻微抽搐着,胸腔的氧气逐渐变得稀薄,使得他像处于真空中一般急促地想要呼吸更多的氧气,拿着报告的双手不断用力,抖动幅度不断增大,让他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
最后那两份病危通知书击垮了他所有的意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打在桌面上,从最初的低声呜咽到最后的失声痛哭,他张了张嘴想吞咽这悲伤,喉结却卡在锁骨凹陷处剧烈滚动,扯出野兽垂死般的喘息。
太阳穴突突直跳,后背完全被汗打湿,视线开始游移,周围环境在视网膜上晕成扭曲的光斑,每口呼吸都裹着细密的铁屑,胃部痉挛,酸水不断涌上喉头,他用一只手死死按着胃部,整个人几乎坐不住,另一只手紧紧扣着办公桌保持平衡,不至于摔倒在地。
他知道这是焦虑症发作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躯体化症状了,扣着桌面的手指甲缝已经开始渗出血丝,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因为所有的疼全部集中到了心脏。
手边的抽屉里就有药,但他却没有拿,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内心破碎的悲怆减轻一些。
眼前放映的是这段时间以来顾尧的种种变化,食欲大幅减退、心理的创伤、身体的消弱等等。
以前轻微病痛都会喊疼的人,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死亡之谷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哭?是怎么挺过来的?那肯定比自己现在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自己捧在手心的人,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糖果都给他还嫌不够,却承受着自己带给他的最大伤害。
这个世界上差一点儿就再也没有顾尧这个人了,自己差一点儿就彻底失去他了。
一想到这个,沈余就疼得两眼发黑。
幸好你没事,幸好我还能弥补。
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