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宅基地非常珍贵,沈建成结婚的时候,父母专门跟别人换了一整块宅基地给他建了房子,所以严格上来说,沈余家在村子的另一边,不在奶奶这儿。
但是,他从小跟着奶奶长大,自己家基本没住过,有奶奶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顾尧走到二楼,以前他和沈余回来时就住在二楼,房间挺大,但很空,一张一米五的床和一套桌椅就是全部了,水泥地面和发黄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即使多年不住人,房间的样子和几年前相比依旧没多少区别。
伏天跟上来,在房间里不停转悠,对陌生的环境充满好奇。
“好好参观一下你干爹长大的地方,回去写一篇800字的观后感。”
顾尧走到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本挺厚的旧书,是中学时老师要求买的名家巨作,沈余的那个理科生脑袋从没有读完过,但这本书却有其他用处。
他翻开中间页,里面夹着几根干叶子和干花,叶子早已变成枯黄色,花也没有了鲜艳之色,不过保存的还算完整,一点儿都没有发霉。
“带回去裱起来,名字就叫《顾尧的艺术》。”沈余走过来,看着他手里的书说道。
“别人看了肯定会吐槽,马路牙子上随便捡的枯枝烂叶也能成艺术,这门槛过于低了。”顾尧把干叶子拿在手中捻了两下,那是最普通的芦苇叶子。
有一次暑假回来,他去河边摸鱼,摘了一大捆芦苇还有几朵狗尾巴花,兴冲冲地跟沈余说要做标本,过五年十年之后再看,肯定特别好看。
现在他才发现,做标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尤其是不让标本掉色。
“艺术本来就没什么门槛,梵高活着的时候穷困潦倒,现在所谓的艺术价值只不过是后人的附加罢了,对他本人没任何意义。”沈余说。
顾尧把东西放回去,直接将书塞他手上,“拿着吧,把书一起带回去,有空可以看看,争取看完它。”
沈余接过来,“这辈子估计都看不完了,我现在看到这个名字已经开始困了。”
顾尧转身往楼顶走去,平房周围有一层低矮的砖头围栏,站在这里看的更远。
远处山脉相连,雾气缭绕,现实版的山水画。
他掏出手机对着远处的景色拍了几张照片,而跟上来的沈余则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和之前录综艺的地方很像,炊烟袅袅,群山环抱。”顾尧说。
“嗯,一样的穷,不对,这里更穷一些,旅游产业不如那边发展成熟。”沈余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手机怼着他的脸拍了一张。
顾尧对他这个不解风情的说法非常地嫌弃,抬手捂住了手机镜头,“你怎么这么会煞风景?”
“吃饱饭才能有心思想其他的,”沈余晃了一下手里的书,“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有闲情逸致写这些?”
顾尧想到他从小的经历,内心立刻涌上一阵心疼,“嗯,沈总说的对。”
沈余把手机塞兜里,勾着手指挠了一下他的下巴,“这次怎么这么乖?我辩词都想好了。”
顾尧不理他的幼稚,站在围栏处伸了懒腰,又对着二楼喊了一声伏天,让它上来。
平房的楼梯有点儿陡,刚才狗崽子不敢上来,此时听到亲爹叫自己,四肢爪子打着颤爬了上来。
顾尧蹲在楼梯口给出最热烈的捧场,“真厉害,伏天是最棒的小狗。”
“呜呜。”
“还差两个台阶,加油。”
看到亲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小崽子最后两个台阶爬的特别快,三步并两步扑到顾尧怀里。
“真棒,怎么这么厉害啊?”顾尧揉着伏天的脑袋,笑着说。
沈余看着一人一狗玩闹,脸上是柔软的神色,扬起的嘴角一直没下来过,“顾老师,你猜我站在这里想到了什么?”
顾尧放开伏天让它自己玩,站起身看着他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不用猜就知道。
夏天的山村,晚上很漂亮,繁星灿烂,虫鸣悠扬,两人最喜欢半夜拿着凉席躺平房看星空。
虽然没有路灯,但洒下的月光足够让他们看清彼此。
血气方刚的年纪,溢满胸腔的感情,他们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留下太多欢愉的记忆。
耳边的喘息呢喃、周围的喳喳虫鸣、对方的独特味道,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沉沦。
“我猜我们想一块儿去了。”顾尧一本正经地说。
“有机会可以试试,重温一下让漫天繁星当观众的感觉。”沈余说。
顾尧看着满是灰尘与青苔的水泥面,“还是别了,太硬了,腰受不了。”
“顾老师依旧青春呢,怎么能这么轻易认输呢?”沈余抬手在他腰上揉了一把,揶揄道。
“说的轻松,你在下面,我可以考虑。”顾尧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
“可以啊,我都行,只要你不嫌累就行。”沈余说。
顾尧没再接他的话,看着远处的山发了一会儿呆,开口道:“那时候,顾明远是不是把网暴那一套也用在了这里?人言可畏,封闭的村子用口水就可以杀死一个人。”
沈余一手插着兜儿,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同一个方向,没回这个问题,只是说:“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但是,奶奶不在了,”顾尧转头看着他说,“我是不是还没说过?三年前的事情我其实都知道,除了奶奶的事儿。”
“你没说,我也猜到了,”沈余迎着他的视线,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顾老师这么聪明,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顾尧想到刚才来的时候他说的话,“是应该恨这里。”
沈余不想和他继续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回来一次应该重温那些开心的经历,“走吧,去看奶奶。”
“嗯,”顾尧点了点头,“在哪里?”
“后山墓地,和爷爷的墓挨着,走过去大概需要四十分钟。”沈余说。
“路过河边让伏天去捉草鱼,”顾尧对狗崽子招了招手,“走了,伏天,带你进山。”
沈余把书放到自家闺女嘴边,“拿下去,帮你爹减减负。”
伏天张开嘴刚想去咬,就被亲爹制止了。
“全是口水,”顾尧捏着它的嘴筒子,对沈余说,“楼梯本来就陡,它拿着书走不稳摔下去了,今天就把你扔在这儿,我自己带它回去。”
沈余本来就是象征性地问一下,听到这儿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立马收回手,“顾老师说的对,我错了。”
顾尧让伏天走在最前面,他俩跟在毛绒屁股后面下了楼。